賈昇翹著腿架在主控臺上,指尖百無聊賴地敲擊著黑塔常坐的那張懸浮椅扶手,指尖與金屬碰撞聲在死寂中格外清脆。
脖子上的概率抑制器V5.0殘留的焦糊味還沒散盡——
那玩意兒在他念完“不孕不育必子孫滿堂”后就英勇自爆了。
挺好,至少證明這愿望夠勁。
“無聊啊……”
他拖長了調子哀嚎,聲音在空曠的控制室里撞出回音。
目光掃過環形監控屏,湛藍星在窗外靜謐旋轉,底下那群被強制“度假”的研究員大概正享受著陽光沙灘。
空蕩蕩的空間站只剩下機器運轉的低鳴,連空氣都透著一股“被遺棄”的味兒。
“嘖,無聊到長蘑菇了。”
他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劃拉了幾下,點開丹恒的聊天框,噼里啪啦敲字:
【賈昇:@丹恒 到哪了?主停泊區地墊都給你們鋪好了(定位:黑塔空間站主停泊港)】
信息發出去,石沉大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賈昇從癱著變成坐著,又從坐著變成在主控室里溜達。
他戳了戳旁邊待機的服務機器人,機器人發出毫無感情的電子音:“請指示。”
“指示你陪我斗地主?你有牌嗎?”賈昇翻了個白眼,繼續溜達。
就在他琢磨著要不要去奇物倉庫再溜達一圈看看還有什么東西沒被他禍害過的時候,終端終于震了一下。
【丹恒】:遇襲。刃。護盾受損,車廂鏈接需整體檢修。預計延誤三天。
信息簡短得像電報,連個標點符號都透著疲憊。
賈昇盯著屏幕,眉毛挑得老高。
“哈?又被紅眼病堵了?”
他下意識摸了摸后腦勺那個用魔術貼扎帶綁著的小揪揪,指尖傳來毛茸茸的觸感。
“嘖,星核獵手……真會挑時候。”
【賈昇】:行,修你們的。空間站這邊……嗯,非常“安全”,安全到連個鬼影都沒有。三天后見。
他煩躁地在主控室里踱了兩步,靴跟敲在光潔的地板上,回聲格外響亮。
他泄氣般把自己摔進懸浮椅。
“不行,得找點樂子。”賈昇開始在空間站的公共娛樂數據庫里翻找。
手指飛快地劃過各種無聊的科普紀錄片和老掉牙的星際肥皂劇。
突然,一個炫彩奪目的推送廣告彈了出來,伴隨著一小段穿透力極強的天籟吟唱。
「知更鳥·群星巡禮演唱會終場!打破次元壁,感受心跳同頻!現在購票,即享VIP全息投影席位,與萬千歌迷共赴星海之約!」
點擊后巨大的全息廣告瞬間彈開,幾乎占滿半個控制室:
星河背景旋轉,無數絢爛光軌匯聚成舞臺,中央是身著流光溢彩演出服的知更鳥。
她微微昂首,眼神穿透屏幕,空靈的嗓音如同羽毛拂過耳際:
“跨越光年,只為與你共鳴。”
下方一行炫目大字:
VIP尊享席位:身臨其境!與萬千歌迷共襄盛舉!
投影最后生成幾秒的預覽,巨大的、如同夢幻水晶打造的舞臺懸浮在璀璨星河之中,
中央是身著流光溢彩演出服的知更鳥,空靈婉轉的哼唱片段如同清泉般瞬間淌過心尖。
價格后面跟著的一串零讓賈昇眼皮跳了跳。
他嘖了一聲。“……黑塔的報銷額度,不用白不用!”
就當花錢聽個響,指尖重重戳下“購買”。
不是自己的信用點被劃走的提示音此刻聽起來格外悅耳。
“搞定!就當是獨守空閨的……精神慰問品了。”
他自言自語,把空間站的照明調成了暖昧的星光模式,權當提前預熱氣氛。
一張精致的虛擬票據落入他的終端。
手指劃拉著終端,點開那個璀璨的票夾圖標。
“距離演唱會開始:00:59:32。”
……
休息艙內柔和的暖光被調至最低,賈昇啟動了全息投影接入艙。
銀白色的流線型艙體發出低沉的嗡鳴,無數細密的光點從內壁浮現,如同蘇醒的星群,他躺進去,艙蓋無聲合攏。
輕微的失重感傳來,意識仿佛被溫柔地抽離、延展。
再“睜眼”時,震耳欲聾卻又無比真實的聲浪如同實質的海嘯般拍打而來。
他正“站”在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瑰麗宇宙中。
無數形態各異、來自不同星系種族的身影化作朦朧的光影,懸浮在虛空中,共同構成了這宏大而夢幻的觀眾席。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微弱的、卻令人精神振奮的甜香,幾乎讓人忘記這只是投影。
巨大的、由純粹光能構筑的環形舞臺就在“腳下”緩緩旋轉,其龐大超越了物理常識,像是一顆被精心雕琢的恒星核心。
舞臺四周,無以計數的虛擬投影觀眾席如同環繞行星的光環,層層疊疊延伸向視野盡頭。
歡呼聲、口哨聲、期待的低語匯聚成一股龐大而模糊的聲浪背景,真實地拍打著耳膜。
賈昇低頭“看”了看自己——一個穿著他常服的清晰投影,正穩穩站在等候區。
他甚至能感覺到虛擬的微風拂過投影的“皮膚”。
目光隨意掃過旁邊幾個同樣沉浸其中的投影觀眾,左邊是個頂著章魚腦袋、觸手跟著預熱音樂節奏亂舞的仁兄;
右邊是一團不斷變換色彩的金屬外殼,估計是某個硅基生命體在打Call。
按照票據指引,他找到自己的座位。
VIP席位視野極佳,就在靠近舞臺延伸區的位置。
賈昇新奇地左右張望,感受著虛擬與現實交織的奇妙觸感,這體驗確實比在屏幕前強多了。
剛在柔軟得如同星云凝聚的“座位”上坐定,旁邊一陣過分激動、幾乎要具現化出實體波浪線的能量波動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投影。
純黑的兜帽拉得極低,一副能遮住半張臉的巨大墨鏡架在鼻梁上,再加一個嚴絲合縫的黑色口罩——
堪稱星際時代社恐或通緝犯的標準套裝。
然而,這身“生人勿近”的裝扮,和他此刻的行為形成了堪稱慘烈的反差。
此人懷里緊緊摟著一個知更鳥等身抱枕,抱枕上知更鳥的甜美笑容幾乎被那人的胳膊勒的變形。
這還不夠。
粽子兄的右手,正高高舉著一個流光溢彩、不斷變幻著霓虹字體的電子燈牌,足有一米長:【知更鳥!宇宙第一!神賜之音!】
燈牌功率全開,不斷變換的光芒簡直像個微型恒星。
隨著現場預熱音樂的節奏越來越強,這裹成粽子的投影扭動得也越來越劇烈,
抱著燈牌和抱枕,身體有節奏地左右搖擺,偶爾還伴隨著壓抑的、悶在口罩里的短促尖叫,活脫脫一個狂熱私生飯。
粽子兄晃動的頻率之高,力道之大,賈昇都怕那燈牌下一秒就脫手飛出去砸到前排的觀眾。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識地往遠離這“光源污染 噪音污染”源頭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嘖,線上演唱會也能遇到這種‘神級’粉絲,也算開了眼了。”他小聲嘀咕。
就在這時,舞臺中央的光芒驟然凝聚。
無數道柔和的光束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匯聚成一個焦點。
整個宇宙演唱會場館的聲浪瞬間被拔高到頂峰,又在那焦點即將成型的剎那,詭異地陷入一種屏息般的寂靜。
嗡——!
一道純凈到極致、仿佛能洗滌靈魂的光柱沖天而起,又在最高點溫柔地散開,化作漫天晶瑩的光雨灑落。光雨中,一個身影緩緩清晰。
知更鳥。
她懸浮在光柱中央,身著一襲像是由流動星塵和液態月光織就的長裙,裙擺無風自動,流淌著銀河的縮影。
沒有夸張的妝容,只有一雙盛滿了整個星海溫柔的眼眸。
她微微仰頭,櫻唇輕啟。
只有一段純凈到沒有一絲雜質、仿佛自宇宙誕生之初就存在的空靈哼唱,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拂過每一個聽眾的意識最深處。
又像是涓涓細流,匯入干涸的心田。那聲音穿透了虛擬與現實的距離,直接在靈魂里回蕩。
賈昇那點無聊和煩躁,在這天籟之音響起的瞬間,如同烈日下的薄冰,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他靠在懸浮座椅里,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只是專注地看著那個光芒中的身影,聽著那洗滌心靈的歌聲。
【希望旁邊這位兄弟別打擾我聽歌。嘖,燈牌有點太晃眼了。】
他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右邊那位“粽子”鄰居。
好家伙!
只見那位抱著抱枕的仁兄,揮舞燈牌的頻率陡然加快了一倍!
整個人激動得在座椅上小幅彈跳!
雖然被口罩捂得嚴嚴實實,但賈昇發誓,他絕對聽到了從口罩下面漏出來的、極力壓抑卻依舊亢奮的抽氣聲和意義不明的“嗚嗚”聲。
那抱著抱枕的手臂,勒得死緊,仿佛要把印著知更鳥笑臉的布料揉進身體里。
這反差……賈昇嘴角又抽了抽。
能把一身通緝犯套裝穿出追星狂熱分子氣質的,也算是個人才。
演唱會漸入**,知更鳥的歌聲時而高亢穿云,時而低回婉轉,調動著全場觀眾的情緒。賈昇也沉浸其中,暫時忘卻了空蕩的空間站和被襲擊的列車。
就在一首節奏明快、充滿星際迷幻風格的歌曲達到最激烈的鼓點,全場虛擬觀眾投影都隨著音樂搖擺時——
滋啦!
一聲極其刺耳、如同指甲刮過黑板的噪音,猛地出現在賈昇的耳畔。
緊接著,賈昇右邊那位狂熱鄰居身上,覆蓋著的那層極其逼真的、完美模擬了斗篷質感和褶皺的光影,
此刻像是接觸不良的老舊顯示器畫面,瘋狂地閃爍、抖動起來。
顏色失真、線條扭曲、如同信號被干擾。
短短不到兩秒的劇烈閃爍后,那層擬真投影特效,啪地一聲,徹底熄滅了。
如同魔法失效,又像卸下了偽裝。
兜帽、口罩、墨鏡、寬大斗篷……所有用來遮掩身份的東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暴露在賈昇眼前的,是一位穿著剪裁極其合體、面料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白色鑲金邊修身禮服的年輕男子。
有著一頭如同流淌的月光般柔順的中長發,幾縷發絲因為剛才過于激動的動作而略顯凌亂地垂在光潔飽滿的額前。
膚色是養尊處優的冷白,側臉的線條如同最精密的雕刻,優美而帶著一絲不易接近的疏離感。鼻梁高挺。
唇形優美卻習慣性地抿著,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矜貴和……此刻的絕對僵硬。
最要命的是,他懷里還死死抱著那個巨大的知更鳥抱枕,右手還高高舉著那個閃爍著【知更鳥!宇宙第一!神賜之音!】的七彩霓虹燈牌。
姿勢甚至還沒來得及從剛才的狂熱打Call狀態中調整過來。
時間仿佛凝固了。
男子的眼眸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措手不及而微微睜大,
瞳孔深處清晰地映著“身份暴露”的茫然和一絲……社死的驚恐。
他維持著舉燈牌的姿勢,整個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術的完美雕塑。
賈昇的視線,從對方那身閃瞎眼的禮服,滑到他懷里的知更鳥抱枕,
再定格在那張俊美卻寫滿“我在哪?我為什么會在這?”的滿是疑惑像是大夢初醒般疑惑的臉上。
一股強烈的、揮之不去的熟悉感猛地攫住了他。
這臉,這身行頭 ,雖然和剛剛的氣質有點對不上……
他皺著眉,左手手指無意識敲著扶手,大腦飛速檢索著記憶碎片。
右手則下意識的點開了自帶跟隨視線的錄像功能。
“……”賈昇盯著那張完美無瑕卻僵硬的側臉,眼神充滿了探究和純粹的疑惑,
小聲嘀咕出來,“哥們……我應該在哪見過你吧,總覺得有點眼熟。”
好像是在……什么儀式高層集體亮相的新聞快訊里?
“你……你是……那個誰!那個匹諾康尼的話事人!叫星期幾來著?!”
這句話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人的瞳孔猛的一縮,抱著知更鳥等身抱枕的手指關節瞬間捏得發白,高舉燈牌的右手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去,連帶著燈牌死死藏到身后。
那張冷白的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唰”地一下,從耳羽連帶著耳朵一路紅到了脖頸,連發梢似乎都要冒煙了。
隨后年輕男人的光影一陣模糊,飛速下線消失在了座位中。
……
就在賈昇再為怎么打發三天時間發愁的時候,遙遠星系的星穹列車,空置的車廂內也是相當愁云慘淡。
“三天啊!我們要在這破車廂里藏三天啊!”
銀狼一巴掌拍在腦門上,滿臉的生無可戀。
“還不如一開始就叫薩姆來,就知道刃看見那個拿槍的家伙,就和我玩游戲見了寶箱似的,根本走不動道。”
原本的騷擾和牽制列車組注意力的佯攻硬是打出了真火,外面那叫一個熱鬧。
她和卡芙卡還得藏在車廂內,顯然沒辦法阻止說完人五代三越砍越上頭的刃。
最后透過車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刃被一發軌道炮轟進了小行星帶。
列車也因為車廂連接處的受損需要臨時停靠檢修。
僅僅是啟程就已經遇見如此意外,
實在是不得不讓人憂慮之后的空間站之行是否能夠順利……
卡芙卡嘆了口氣,默默掏出終端。
【卡芙卡:坐標……,薩姆,辛苦你再跑一趟,把阿刃撿回去,還有他那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