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這野人是從哪里來的，但杜易卻沒打算就這么把這個野人放回去。

他要問的信息還沒問到，他還不知道眼下到底是哪里，也不知道當下到底是個什么時候，更不知道這個世界大概是個什么樣子。

而這個差點食物中毒死了的野人，顯然是知道的這些的，雖然對方穿的是獸皮，但卻經過精細的縫制，腰間的骨質小刀也明顯經過雕刻，再加上對方即便虛弱，也在舉手投足之間表現出基本的禮貌，這明顯是個文明人。

有文明，就意味著有記錄，就會有歷史，就會對世界有一定的認知。

但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杜易首先要學會這些人的語言。

當然，杜易也不是白學，他會管飯，并且管飽——畢竟就算想要讓馬跑得快，也得多給馬喂草料才行。

他會給出報酬，但他也希望這個野人能認真做事。

不過很明顯，這個野人的理解能力，有點問題。

在杜易回到自己的棲息地之后，這個被放在地上的野人就開始不住地磕頭，嘴里也嘰里咕嚕一陣念叨，天知道是在說些什么。

這就讓杜易有些不滿了，他把人帶回來，是讓這人來磕頭的嗎？

起初的時候，杜易還想著要不要勸一下，出于語言不通的緣故，杜易又一次拿出了食物，那是他精心烤制的長毛象骨髓，一直都放在篝火旁邊用小火煨著，不用加任何調味料，都能在杜易喜歡的食物里排進前三。

不過很可惜，這一次，食物的語言就沒那么有效果了。

面對著正在散發誘人香氣的大骨，這野人磕頭磕得更厲害了。

這也讓杜易不得不使用，另一種更為通俗的語言。

那就是，肢體語言。

先是在野人磕頭的時候，用尾巴抽過去毆打，再將野人扶起來，然后搖搖頭，再將野人按成磕頭的姿勢，再用尾巴毆打一遍……如此循環往復。

野人終于理解了他的意思，起碼不會再止不住的磕頭了。

但只是這樣，也沒達到杜易想要的標準，他想要學會的是這野人的語言——可怎么樣才能讓野人明白自己的意思，這又是一個難題。

“或許可以從物品開始？”

這樣想著，杜易找了一塊野牛的肉過來，擺在野人的面前。

不過很遺憾的是，理解能力極差的野人仍舊沒明白他的意思，甚至開始恭敬地對待起那塊牛肉。

這也讓杜易不得不再一次開始使用起，樸素的肢體語言。

被尾巴抽了幾次之后，這野人終于不對著牛肉磕頭了。

這一次，野人的選擇是直接要把牛肉切了拿去烤。

眼看著野人的理解能力居然差到這種地步，杜易終于有點急眼了，于是又一次的抽打之后，杜易干脆用尾尖指了指牛肉，又指了指野人。

“咝——”

杜易甚至急得吐起了信子。

這一次，面前的野人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緊接著，野人也吐出了舌頭。

“咝——”

那是頗為奇怪的發音方式，卻和杜易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

片刻的沉默之后，杜易一拍腦袋。

他本來是想要學習這野人的語言來著。

結果這野人，居然理解成了，要學習他的語言。

——————————

對于耀光者來說，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體驗。

經歷一次生死，已經難得，被蛇神帶來深山之中，更是他從未想過的——但更讓他想不到的，還是蛇神眼下的舉動。

蛇神在向他傳授，神的語言。

雖然他曾經數次理解錯誤，但在冷靜下來之后，耀光者還是恢復了作為一個族長該有的聰慧，他感覺自己已經明白了蛇神的意思，并且也意識到，這確實是一個很有必要的事情。

要明白蛇神的語言，才能與蛇神交流，不然他又能用什么辦法，來和這位蛇神溝通呢？

于是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里，他都在認真地學習著蛇神的語言，學習對方是如何發音，甚至是如何吐舌頭。

作為伊格尼瓦斯家族的第十九代首領，耀光者學東西一向都很快。

日夜僅僅只是輪轉了三十次，他便已經能做到一些，最基本的交流。

就好像，現在這樣。

“咝？”

一邊模仿著蛇的發音，耀光者一邊指了指一旁的長毛象大骨。

“咝，咝？”

“咝。”

龐大的巨蛇回應著。

于是耀光者便將那一根大骨扛起來，架到了更為龐大的篝火旁邊。

而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也看到了巨蛇正在對他點頭。

這就是最為基本的交流了，剛才他問的是晚上要不要吃這個，是吃骨髓還是吃牛肉，而蛇神的回應則是讓他先把骨頭烤上，晚上還有別的安排。

他學東西一向很快，不管是祖傳的魔法，還是如何做一個首領，又或者眼下這份，來自于神明的語言。

理解了神明的語言，也就能更好的為神明做事。

是了，為神明做事，此時此刻的他已然不再是那個滿腔仇恨的時候了，現在的他是真心想要按照第十八代族長的囑托，求得神明的諒解——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家族魔法的來源，那是竊取了神明的偉力。

另一方面，卻也是因為，他之前想要毒殺神明的舉動。

一想到自己居然會蠢到用對食物下毒的方式，來毒殺一位蛇神，耀光者就覺得當時的自己大概是瘋了。

所以，在逐漸學會了蛇神的語言之后，耀光者第一時間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包括家族本身的魔法來源，乃至于自己之前的魯莽舉動。

可是，令耀光者沒想到的是，面對著他所訴說的這些，那位蛇神，卻只是搖了搖頭。

“咝。”

簡短的音節，卻意味著毫不在意，蛇神壓根沒把他眼中的過錯和原罪當回事。

“——咝？”

拉長的尾音，意味著蛇神對他們的魔法很感興趣。

這也讓耀光者有些疑惑，畢竟魔法的力量也是先祖們從蛇神這里竊取的，蛇神應該對這些東西了如指掌才對，又怎么會對這些東西感到好奇呢？

“咝。”

在最后，蛇神又補了一句。

但也就是這一句，卻令耀光者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只因為，蛇神那最后一句，分明是否認了神的存在。

他不敢相信自己到底聽到了什么。

偉大的蛇神居然親口說出，自己不是什么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