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
時音將冷藏好的脫模糕點從冰箱里拿出來。
仔細切成塊狀。
依次裹上香甜的椰絲。
聽到后方的腳步聲,她以為是傭人,開口說了句:“幫我拿一個青花瓷盤。”
對方動作利索。
很快就將盤子遞了過來。
時音:“韓叔新買的桂花甜釀,取一小杯過來。”
她陸續(xù)又吩咐了幾件事。
這批傭人是年前更換過的,來北山別墅的時間都不長,還在熟悉業(yè)務中,對于物品的擺放,不是太清楚,之前她做雪花糕,請他們幫忙的時候,他們還會去請教管家,一來一回總會耽誤些時間。
今兒不同。
這個‘傭人’很是機敏,辦事速度很快。
于是,在第五次喊他做完事,接過對方遞來的淡奶油,時音抬頭往后看了一眼。只一眼,她頓住了。
韓湛就那么神態(tài)自若地站在她身后,在她錯愕的注視之下,他伸手拂了拂她額前的碎發(fā),擦去她面頰上沾著的白粉:“怎么了媳婦兒?”
“我不知道是你。”時音說。
不然她怎么可能用吩咐的口吻去差使他?
他是韓二。
八大家族之首的韓家二少爺,再怎么接地氣有煙火味兒,骨子里應該還是有著豪門公子哥的尊貴,不容他人置喙的上位者的驕傲。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韓湛道:“老婆親自動手做糕點,我?guī)兔Υ蛳率质菓摰摹侀_這些不談,單說你是我老婆這一點,你就是道理。”
時音蹙眉,“什么道理?”
韓湛:“老婆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讓我站著絕不坐著,指哪打哪,去哪跟哪,事事聽從,句句順從,絕無二心。”
時音:“……”
她轉(zhuǎn)回頭繼續(xù)擺弄糕點了。
韓湛繞到她身旁,伏低身子去看她的眉眼,“韓叔跟我說,我不在家這一周,你去游樂場玩了?”
“嗯。”
“還辦了年卡?”
“覺得那家世界之窗的游樂設施不錯就辦了。”
“打算常去玩?”
“是的。”
“下次帶我一起唄。”韓湛笑道。
時音杏眸抬起睨了他一眼,只聽說賭場酒館常有韓二少爺?shù)纳碛埃螛穲霾环纤男蜗蟀。踩ィ?/p>
時音沒多問,只點頭:“我準備去的前一天和你說。”
韓湛:“好啊。”
他來了之后,原本寂靜非常的廚房瞬間鬧騰起來,每一個角落都落有他的聲音。時音不知道他怎么能有那么多話,不重樣,一句接著一句往外吐,仿佛說之不盡。
“這個是什么老婆?”
“魚膠粉。”
“用來干什么的?”
“可以讓糕點口感更有彈性。”
“你在游樂場玩了什么設施老婆?”
“過山車蹦床和大擺錘。”
“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早餐老婆?”
“西紅柿雞蛋面。”
“昨天也是穿的那件棗紅色的毛呢大衣嗎老婆?”
“不是,灰色的。”
“后天元宵節(jié)湯圓你想吃黑芝麻餡兒的還是流沙花生餡兒老婆?”
“看你喜好,我都可以。”
“阿修身上的衣服是你給買的嘛老婆?”
“嗯,逛商場的時候路過寵物店看到合適的就買了。”
“以后逛商場能去路過一下男裝店嗎老婆?”
“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挑,但我的眼光并不一定合乎你的心意,所以我選的你不一定會喜歡。”
“喜歡,只要是你選的我都喜歡老婆。后院人工湖的錦鯉胖了不少,你喂它們吃什么了老婆?”
“花架上多了許多多肉植物,你新買的嗎老婆?”
“……老婆?”
“……老婆?”
“韓湛!”不清楚他到底說了多少話,時音耳朵快要炸了,她扭頭喊他的同時,將一塊新鮮出爐的雪花糕塞進他嘴里,世界頓時清凈了,時音揚唇:“嘗嘗味道。”
事實證明。
吃東西也堵不上韓二的嘴。
他一邊吃一邊跟在時音身后一邊聒噪地念叨,說了老半天,韓湛提到一件事:“媳婦兒,宋家那邊發(fā)來請柬,3月初舉辦宋時兩家聯(lián)姻的婚禮,宋斯年和時青禾的婚禮。”
“知道了。”
“我讓人給你訂了兩條禮服,喜歡哪一條?”
韓湛按亮了手機。
時音低頭。
一條是長袖斜肩收腰款白色魚尾裙,一條是無袖一字肩藕粉色長裙,時音果斷選擇了前者,韓湛記下了,隨口說了句:“媳婦兒,我發(fā)現(xiàn)你很喜歡穿長袖的衣服。”
游輪晚宴見金百莉,她穿的是長袖禮服。
白女士壽宴,她穿的是長袖千金禮服。
年前他叫了幾個服裝品牌方來北山別墅走秀,她挑中的衣服,無論是內(nèi)搭還是外套,都是有袖子的,就連睡衣,也是長款。
韓湛這句話令時音精神短暫緊繃。
下意識握了一下小臂。
隔著加厚的毛衣,她蔥白的手指收縮,重重地扼了那處數(shù)次。壓下涌上心頭的情緒,遮蓋住鬢角冒出的些許冷汗,時音深吸了口氣松開手,沒去看身旁的人,先一步離開了廚房:“我去客廳看看阿修。”
韓湛看出了她的局促。
他以為她是聽到‘宋斯年婚禮’等字樣心里不舒服,便拿起灶臺上裝盤的雪花糕,邁開步子跟了上去:“老婆,走慢點,等等我。”
……
入夜。
時音泡了個澡。
熱水將她整個人吞沒,奪去所有呼吸,在即將溺斃的前一秒,她猛地伸手抓住浴池邊緣,掙破水面坐了起來。
水漬糊滿了她全臉。
順著面頰往下滴。
時音失焦的雙眼低垂下來,看向胳膊上大大小小的刀口疤痕。她有段時間病得很嚴重,失去了痛覺,整宿整宿睡不著,便蹲在墻角,用拆信等刀具劃著自己的手臂。
想活。
又非常想死。
摔進矛盾糾結(jié)的泥沼,越掙扎,陷得越深。
“砰!”
煙火升空的響聲擾亂了時音的思緒,女人空洞的雙眸逐漸有了神韻。她定了定神,擦了擦臉上的水,從浴池里起身,裹了浴袍往外去。
五彩斑斕的火光映在夜空。
透過主臥客廳的落地窗,照在她單薄的身上。
時音被光吸引,朝光芒射來的方向走去,離近了,最先看見的不是綻放的火花,而是站在后院雪地里拿著蠟燭四處奔跑的韓湛。
空地上擺著年三十沒放完的煙花。
擺了好多。
他點完這一桶又點那一箱,忙碌非常。時音無聲站在窗前,安靜地將他裝入眼眸里。不知看了多久,房門被人敲響。
管家推門進來。
手里還捧著一個用玻璃盒裝裱起來的粉色小鹿。
時音聞聲轉(zhuǎn)頭看去,就聽見韓叔說:“太太,這是先生外出給您帶的禮物。”
距離拉近,時音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小鹿她曾見過。是好幾天前,韓湛在微信上給她發(fā)了照片,那會兒這只小鹿還在紐約大街某奢侈品店專柜的櫥窗里。
他說,這只小鹿很漂亮。
他說,想把看見的好看好玩的東西都送給老婆。
時音只當他在開玩笑,沒想過他真的把這只擺件小鹿從大洋彼岸的M國,涉過千山萬水帶回京城,拿到她面前。
茶幾上的手機‘嗡嗡’震了幾下。
時音回過神。
走過去拾了起來。
【韓湛】:“老婆,洗完澡了嗎?來看煙花。”
【韓湛】:“(阿修兩只腳比愛心的圖片)”
時音折回窗前,她低眸看向外頭院子那刻,站在光影下的韓湛正仰頭看她。兩人隔空對視,她看見他敲字發(fā)信息。緊接著,她手機有新消息彈出來。
【韓湛】:“小鹿好看嗎?”
【時音】:“好看。”
【韓湛】:“煙火呢?”
【時音】:“也很漂亮。”
手機鈴聲響了,他撥了個電話過來。時音與他相望,將手機放到耳旁,隨著煙火升空和冷風呼嘯的聲音而來的,還有韓湛溫軟的嗓音:“有沒有開心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