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
廳內(nèi)眾人都驚異錯愕。
就連被扇倒在地的管家也顧不上臉上的疼痛,瞪大眼睛看向說話的人。看了好幾番,像是在確定這人到底是不是韓湛。
若真是韓湛,他定不會離開韓家。
尤其不會離開白女士。
這些年不管是老宅失火,先生太太率先救了大少爺,還是在韓二和大少爺起爭執(zhí)后冷漠將韓二送去M國幾年,韓湛還是回了韓家,以兒子的身份,喊著白女士一句媽。
每年白女士生日。
他都送禮。
遠在M國那些年,韓湛回不來,就讓大少爺代轉壽禮,將那棟他自己設計打造的私人園林贈給白女士。
白女士年前的五十大壽,他在國內(nèi)外尋找了很久,走過多個國家,得知鴿血摩洛哥紅寶石戒指在金百莉女士手里,便多次求見金百莉,費了很大功夫得到這枚戒指。
管家是不喜歡他野性乖張愛懟人的性格。
覺得他沒規(guī)矩又不聽話。
加上對大少爺?shù)钠模跃透訑D兌排斥他。
但管家不得不承認,韓二真的很在乎白女士,對這個母親是孝順至極。再怎么反感韓二,管家也否定不了這個兒子天生愛他媽媽的事實。
可是。
他今天說什么?
戶口從韓家遷出去,不再做韓家二少爺,不再是白婉清和韓泰的兒子。這么多年他拼盡全力想擠進來的家,踮著腳伸長胳膊想觸及到的父母疼愛,忽然就都不要了?
還是說。
他有了個新的家。
那個家里有愛他的妻子,關心他的韓管家,忠心耿耿的狼犬。可這些都是因為結婚證、契約合同、收養(yǎng)協(xié)議才和他產(chǎn)生關系的人和物,比不上與他有著相同的基因,流著同樣血液的親人。
妻子再親近。
能有爸媽、親哥哥這么親?
管家覺得韓湛真的是糊涂了,他就能保證,時音會永遠在他身邊?這個由時音帶給他的新的家庭,會一直存在?
感情多半不可靠。
靠得住的永遠是有血緣關系的家人。
韓二會后悔的。
他今天做的這個決定一定會后悔。
失去了八大家族之首的韓家這個光環(huán),韓湛還剩什么?放眼圈內(nèi)外,都沒有他的立身之地。除了吃喝嫖賭,他什么都不會,半點事業(yè)心都沒有。別說跟大少爺比肩,怕是連他這個管家都比不上。
“韓湛!”
“你給我回來韓湛!”
白女士刺耳的叫喊聲攪亂了管家的思緒,他回過神,廳里已經(jīng)沒了時音韓湛的身影。門外傳來汽車的轟鳴,那輛保時捷MaCan呼嘯從林蔭道駛走,片刻不停留。
管家艱難站起身。
擦了一把唇角的血漬。
這時音瞧著瘦瘦小小身型單薄,打起人還真疼,他后槽牙都裂開了。管家也顧不上自己,率先踱步到檀木椅旁,安慰白女士:“太太,二少爺這是跟您賭氣,才弄了遷戶口這一出。他哪離得開您啊,他最想要的就是得到您的關愛了。”
白女士沉默。
將視線從林蔭道方向收回,無意識瞥到了柜中擺放的全家福照片。前面六張都是一家四口,有小韓湛的身影。
她不禁想起多年前。
韓二過生日。
他比同齡人聰明,阿征快兩歲才會喊爸爸媽媽,他還沒到一歲就能口齒清晰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醫(yī)生說他的大腦發(fā)育速度快,俗稱天才,稍微培養(yǎng)一下未來不得了。
白婉清親身體會到這一點,是在他三歲的生日上。
他記事很早。
記憶力還特別強。
只是看見她夜里吃藥,他就記住了。對著那生日蛋糕許愿,聲音奶奶的,說的是:“媽媽平平安安,身體快快好起來。”
小玩具。
大飛機。
這些他喜歡的物件他都不要。
就只要媽媽平安健康。
旁人逗他,問他為什么。小小一只的他邁著小短腿撲進白婉清懷里,一雙肉嘟嘟的小胳膊抱著她,說:“我愛媽媽。”
白女士定格在老舊相片上的目光從模糊變清晰。
她低著眸子收回視線。
無人看見她的神色。
空氣靜謐許久,管家試探地說:“太太,您不用擔心,二少爺沒什么本事,他自己在外面活不下去的。時音倒是有點實力,不過,二少爺終究是個男人,他也不會想讓外人說他吃自己老婆軟飯,到時混不下去了,就會乖乖地回來向您低頭。”
白婉清再次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韓湛不學無術,少時打架斗毆,長大了混跡各種酒吧賭場。因不服管家被韓氏夫婦送去M國數(shù)年,接回來之后讓他進韓氏實習,他就敗掉公司三個億,是出了名的毫無優(yōu)點的敗家子。
不思進取。
沒長進。
無半點事業(yè)心。
這些都是他身上的標簽。
很多人甚至都說過,韓二除了會投胎,別無所長。離開了韓家,他什么也不是,連謀生的能力都沒有,最多三天就餓死街頭了。
只有白女士清楚:
從商,他是人中龍鳳,都不需要老師指點,在公司溜達幾圈,就能看出旁人幾個月都算不明白的事。
從政,他也無可挑刺。能說會道的嘴,察言觀色的心,還有那張老天爺賞飯吃的臉,隨便勾唇笑一笑,都會讓人產(chǎn)生他是個很好說話的人的錯覺。
性格也很好。
天生樂觀。
只要命還在,那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也很勇敢,從不畏手畏腳。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能立馬去做。總統(tǒng)作為被選人在演講的時候,槍聲傳來,眾人嚇得四處逃竄,他眼疾手快還膽大地撲了上去,在誰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把人從閻王殿拽了出來。
他怎會餓死街頭?
沒有了韓家的束縛,他才能大展宏圖。
想到這,白女士垂在身前的手緊了又緊。韓湛若是入職了哪家上市公司,勢必會成為那公司的頂梁柱。若是再跟韓氏變成競爭關系,阿征肯定贏不了他。
不行。
韓湛不能壓過阿征。
只要她還活著,就一定不允許這種情況發(fā)生!韓家的財產(chǎn),韓氏總裁的高位以及外界的榮光都必須屬于阿征!
……
與此同時。
朝陽區(qū)派出所。
韓湛盯著戶口遷移手續(xù)辦完,看著公章蓋下來,他接過自己和韓叔那兩頁紙,仔細放進時音的手提包里,朝她笑道:“老婆,回家把我和韓叔放你戶口本里,從今以后我和韓叔就都是你的人了。”
時音:“……”
兩人從所里出來。
四月中旬的陽光溫和,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時音又看了眼自己的包,想起在韓宅,白女士說他前陣子就在弄戶口遷移的事。難怪他那天問她,如果他不是韓家二少爺了,怎么辦?
失去了韓二的光環(huán)。
沒了這層榮耀。
日后在上流圈子里,那些被尊重的特權也就消失了。
時音不善言辭,思考了許久,在即將走到MaCan車旁的前夕,拉住了他的衣袖,認真和他說:“我會在時氏站穩(wěn),坐上高位。以后我在女人堆里是老幾,你在男人堆里就是老幾。”
“我可以跟你保證,未來時先生這個身份,含金量一定高過韓家二少爺。之后你想上班,我?guī)湍銓懲扑]信,京城十幾家上市公司的高管我都接觸過,憑你的水平,進去了肯定有一番作為。”
“若是不想上班,那就繼續(xù)玩,我賺的錢足夠我們后半輩子的花銷。韓湛,我說這么多,就是想告訴你,我們是夫妻,同甘共苦,福禍與共。只要我沒到活不下去的那天,我就會堅定不移地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