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楚煙捏著手機靠在病房的鐵架床頭,涂著豆沙色指甲油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冰涼的屏幕。
電話那頭傳來林薇薇嬌嗲的聲音,像裹著蜜糖的針:“煙煙你是沒瞧見,昨晚商業酒會上多少名媛盯著商臨淵看,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了。也就你能讓他收著性子,整個江城誰不知道,最炙手可熱的男人早被你攥在手心了?!?/p>
楚煙嘴角彎起的弧度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她放柔了聲調,故作不好意思:“薇薇你就別取笑我了,他那人就那樣,看著冷,其實……”
其實什么,她自己也說不下去。
商臨淵看她的眼神,永遠像在看一件礙事的擺設。
可此刻被林薇薇捧得高高的,那點可憐的虛榮心還是像氣球般鼓了起來:“等訂婚了請你喝喜酒?!?/p>
“那我可等著你的好消……”
“小煙,不好了!”
尖銳的叫喊猛地刺破病房的寧靜,李美鳳像被火燒了尾巴似的沖進來,頭發散亂,臉上妝容糊的跟鬼畫符一樣。
“你哥、你哥出事啊,天啊……”
楚煙心頭一沉,對著電話匆匆道:“薇薇我這邊有點急事,先掛了?!?/p>
話音未落就掐斷通話,她抬頭時臉上有些不高興:“媽,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警察說要判你哥一年牢,說是什么故意傷人罪!”
李美鳳往床邊一坐,拍著大腿就哭:“不是說好了嗎?你跟商臨淵開口,他會幫忙的啊,你不是擔保你哥能出來嗎?現在怎么辦?一年頓在里面,他這輩子都要被耽誤了!”
楚煙攥緊了手機,指節泛白。
她當然找過商臨淵,那天在這間病房,她還沒來得及說出求情的話,他卻要跟她分手。
“你發什么呆?都這個時候了,你不趕緊找關系把你哥救出來……”
“你等一下,我問問怎么回事?!?/p>
炊煙深吸一口氣,翻出另一個號碼撥過去。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壓著怒火:“商敘白,你找過商臨淵了嗎?”
“找了啊?!鄙虜椎穆曇魩е敛谎陲椀膽蛑o,“不過我叔叔說了,規矩就是規矩,警察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商家的人誰都不準插手。我說楚煙,你也別費力氣了,你在他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你心里沒數嗎?”
最后那句話像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扎進楚煙最痛的地方。
楚煙握著手機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聽筒里商敘白的輕笑像羽毛般搔刮著她的耳膜,卻帶著淬毒的尖刺。
“楚煙,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叔是會輕易改變主意的人吧?”
他的聲音陡然壓低,譏誚問:“你跟在他身邊多少年了?五年?還是六年?連他喝咖啡要加兩勺糖都記不住,還指望他為你破一次例?”
楚煙的呼吸一滯,指尖冰涼:“商敘白,你少廢話?!?/p>
她咬著牙:“我們說好了的,你幫我救楚玉堂,我欠你一個人情,日后一定幫你……”
“幫我什么?”商敘白打斷她,語氣里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幫我在他面前吹枕邊風?可你連他的床都爬不上去,不是嗎?”
他刻意頓了頓,聽著電話那頭驟然急促的呼吸聲,笑得更玩味了:“你說你蠢不蠢?費盡心機想嫁進商家,連他最討厭別人干涉他的決定都不知道。楚玉堂這次撞在他槍口上,明擺著是自尋死路,你偏要湊上去當靶子,現在好了,臉疼嗎?”
“我……”楚煙想反駁,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商敘白說得對,她跟了商臨淵這么久,卻連他真正的喜好都摸不透。
“別不服氣。”商敘白語態悠閑,“你想要商臨淵這個人,我想要他手里的權,我們本來可以合作得很好,但前提是,你得放聰明點?!?/p>
“什么意思?”楚煙冷聲問。
“現在楚玉堂的事,就是個機會。只要你按我說的做,我不僅能讓他無罪釋放,還能讓你在商臨淵面前,多幾分存在感?!?/p>
“怎么做?”
“現在唯一能救楚玉堂的,不是商臨淵,更不是我?!鄙虜最D了頓,刻意拖長了語調,像在吊她的胃口,“是鹿小滿?!?/p>
“鹿小滿?”楚煙幾乎要咬碎這三個字。
讓她去求鹿小滿?
她做不到。
“怎么,不愿意?”商敘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比起你哥坐牢,這點面子又算什么?”“再說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商臨淵為什么對鹿小滿另眼相看嗎?這正是個機會,
你去求她,看商臨淵會不會為了她,松口讓你哥好過點?!?/p>
楚煙死死攥著手機,指腹陷進掌心。
“想好了嗎?楚玉堂的案子,再過三天就要提交檢察院了。”
楚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被逼到絕境的麻木。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地響起,像生銹的鐵片摩擦:“……好,我去找她?!?/p>
電話掛斷的瞬間,楚煙猛地將手機砸在墻上。
塑料殼四分五裂,像她此刻被撕得粉碎的驕傲。
去求鹿小滿?她寧愿去跟商臨淵硬碰硬。
李美鳳被嚇得一哆嗦,哭聲戛然而止,隨即又哭得更猛了:“煙煙,你可得想辦法啊!那是你親哥,他不能坐牢,不然以后李家那位小姐怎么肯嫁過來?我們楚家還怎么抬頭做人?”
“夠了!”楚煙吼出聲,胸口劇烈起伏。
她看著眼前這個永遠只想著兒子、想著面子的母親,只覺得一股深深的疲憊從骨頭縫里滲出來。
這就是她的原生家庭,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無論她怎么掙扎,都擺脫不了。
可吼完之后,看著李美鳳紅腫的眼睛和花白的鬢角,她的聲音又軟了下去,帶著連自己都厭惡的無奈:“行了,你別哭了,我……我再想想辦法?!?/p>
恨嗎?恨。
恨鹿小滿礙眼,恨商敘白拿捏她,更恨自己明明厭惡透了這個家,卻還是要為他們卑躬屈膝。
可一想到李美鳳哭腫的臉,想到楚玉堂真要蹲一年牢的下場,她就覺得喉嚨里堵著一團火,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疼。
她除此之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