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船艙里出來，李巧忙問陳猛：“孩子他爹，阿進咋樣？”

陳猛擺擺手：“皮外傷，腿上撞青紫了一塊，沒傷著筋骨，男孩子家，不打緊。”

李巧這才長長舒了口氣：“阿彌陀佛……那咱們這就回吧？”

陳猛卻望著方才龍躉出沒的海面，眼神發亮：“不急……我想……撒一網試試。”

那可是龍躉！若能網住，少說值幾十兩銀子，說不定買這條船的銀子，一下子就能掙回來！

李巧一聽，登時白了臉：“你昏頭了不成？就不怕那大家伙把你連人帶網拖下去？到時候是人逮魚，還是魚逮人，可就說不準了！”

陳猛撓了撓后腦勺，嘿嘿一笑：“不還有你和孩子們在船上照應么？那等深海里的大家伙，難得在淺海撞見。

況且阿進說了，那條個頭還不算頂大……萬一呢？萬一就撞上大運了呢？”

第一網撒下，只拉上來幾條指頭長的小雜魚。

陳猛不氣餒，又撒下第二網。

“算了吧，那煞星怕是早跑沒影了！”李巧看著空空如也的漁網，勸道，“咱還是老老實實掙點安穩錢，別惦記那些沒影兒的事了。”

陳猛猶不死心，一咬牙：“最后一網！就再撒最后一網！”

“大伯，”陳瑤指著船另一側的海面，“要不換個地方？我方才瞧見那邊有好些魚影子游過，說不定底下聚著魚群。”

“成！”陳猛聽勸，逮不著龍躉，能網住魚群也是好的。他立刻將船搖到陳瑤所指之處，將漁網拋下。

網剛入水，還沒等開始收，陳猛就覺著手里的網繩猛地一沉！

“有門兒！怕是真的撞上魚群了！”他聲音里透出驚喜。

李巧連忙上前，準備搭手。陳瑤和陳進也緊張地站到兩人身后。

漁網在水下劇烈地抖動起來，無數小魚撞網的震動清晰傳來。

緊接著，就一股更大的撞擊！

“快！有大家伙！”陳猛雙臂青筋暴起，死死拽住網繩，整個身子都被那股巨力帶得搖晃。

網里的掙扎越來越猛烈，小船也跟著微微傾斜。

“一二三！用力！”陳猛一聲暴喝！

“刺啦——”水花四濺，一個巨大的黑影被硬生生拖離水面！

“老天爺！是它！真是那條龍躉！”陳猛看清那魚的模樣，激動得聲音發顫。漁網里還裹著幾條尺把長的海魚，此刻都成了添頭。

陳瑤：“大伯，下面魚群說不定還在，還撒網么？”

陳猛抹了把臉上的汗珠，連連擺手：“夠了夠了！有這條祖宗就夠本了！”

就算知道下面有金山銀山，此刻也顧不上了。

這條龍躉抵得上他們辛苦一月的進項！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把它換成銀子！

“阿猛！你行啊！這么大個寶貝都叫你弄上來了！”

鄭橋繞著那條龍躉嘖嘖稱奇，一邊指揮伙計過秤，一邊拍著陳猛肩膀，“我說你這船買得值！太值了！”

陳猛心里樂開了花，嘴上卻還故作謙虛：“碰巧，純屬碰巧！要不是這孽畜先撞了我家小子，咱也不會跟它死磕……”

鄭橋斜睨他一眼，笑罵道：“得了吧，還擱我這兒謙虛上了！”

想到這稀罕貨送到府城能賺到的差價，他立刻扯著嗓子喊伙計：“快！去冰窖多搬幾塊冰來！動作麻利點！這條寶貝疙瘩，得趕緊送府城去！”

一家子圍坐在桌邊，五十二兩白花花的銀錠子堆在中間，映得人眼睛發亮。

陳老太伸出手，指尖顫巍巍地在那冰涼的銀錠上摩挲了幾下，才戀戀不舍地收回手。

陳奇看得眼饞，也伸出小手想去摸。

“啪！”旁邊伸過來一只手，輕輕拍在他手背上。

陳進哼了一聲：“這是你能亂摸的么？”

陳奇不服，嘟著嘴：“阿奶都摸了，就你多事！”

陳進下巴一抬，帶著點小得意：“就多事了！那條龍躉還是我先瞅見的呢！”

陳奇攥著小拳頭：“哼！騙人！我小可我不傻！明明是阿瑤姐先看見的！”

陳進還想爭辯，被李巧一聲喝住：“要吵出去吵！正高興著呢，別在這兒添堵！”

陳進只得悻悻閉了嘴。

陳瑤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壓低聲音：“二哥，你乖乖的，沒準阿奶一高興，能分你些私房錢。攢夠了，不就能自個兒買水靠了？”

“水靠？哪兒有賣的？”陳進注意力立刻被帶偏了。

“呃……”陳瑤想了想，他們這小地方確實難找，“要不，把錢給齊光焰？他路子廣，肯定有辦法弄到。”

“可是……”陳進回過神，愁眉苦臉，“阿奶會給我錢么？”

家里大錢都在陳老太手里攥著，指望陳老太出錢給他買水靠？門兒都沒有！家里另一個“有錢人”就是阿瑤了……陳進眼珠滴溜溜一轉，立刻換了副面孔。

他噌地站起來，繞到陳瑤身后，殷勤地幫她捏肩膀，聲音甜得發膩：“好阿瑤，親阿瑤，二哥的水靠……可就指望你啦！”

“什么水靠？”正圍著銀子說話的幾人聞聲都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看向他。

陳進一僵，糟了！忘了屋里還有人！

“沒……沒啥！”他趕緊擺手。

陳瑤反應快，接口道：“二哥說我的水靠好用，下次出海也想試試。”

“對！正跟阿瑤商量呢！”陳進忙不迭點頭。

陳老頭揮揮手：“沒事兒就都歇著去吧。”

想支開他們？兄妹倆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站起來。陳進臨走還不忘拽上懵懵懂懂的陳奇。

幾日后的清晨，海風習習。

大白收起翅膀，穩穩落在船屋頂上。陳瑤笑著朝它拋去一條小魚。

大白精準接住，幾口吞下，意猶未盡地沖著陳瑤“嘎嘎”叫喚，催著再來。

陳瑤又連著丟了幾條，大白再叫，她便不給了。她大伯捕魚不易，讓大白打打牙祭就成，想吃飽？還得靠它自己的本事！

大白叫了幾聲，見沒戲，翅膀一振，沖天而去。

沒過多久，大白又飛了回來，只見它爪子一松，“啪嗒”一聲，一條大黃魚被扔在甲板上。

它落在船屋高處，歪著頭，那眼神……竟似帶著點不屑，瞥了陳瑤一眼。

陳瑤摸摸鼻子，感覺自己被這扁毛畜生給鄙視了。

不過嘛……她心里暗搓搓得意：要不是我激將法用得好，哪來的大黃魚？嗯，這法子，以后可以多用用！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菜園里那兩株移栽的“黃金米”葉子漸漸染上金黃。

這日，陳瑤捧著本破舊的游記，蹲在黃金米旁邊，看得聚精會神。

這本游記是她上次去縣城賣珍珠時，在書鋪積滿灰塵的角落里翻出來的。書鋪掌柜自己都記不清這本書是啥時候收上來的。

書里記載著一位游士漂洋過海的奇聞異事，上面畫的許多東西，陳瑤聞所未聞，便咬牙買了回來。

今早她醒得格外早，賴在床上翻看這本游記。

翻著翻著，一幅圖畫攫住了她的目光——那東西，越看越眼熟！她一骨碌坐起來，趿拉著鞋就沖到了小菜園。

“阿瑤，大清早蹲這兒干啥呢？”陳前推開屋門，就瞧見她的身影。

“大哥！快來快來！”

陳瑤急切地招手，把攤開的游記塞到陳前手里，指著書頁上那幅畫，又指指眼前金黃的植株，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

“你快看看！這……這畫上畫的，跟咱地里這個，長得……長得一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