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七年的春天,天剛蒙蒙亮,靖南王府世子齊延昭的臥房門外,就響起了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那哭聲穿透門板,直直鉆進(jìn)齊延昭嗡嗡作響的腦仁里。
“吵死了……”他煩躁之下,猛地一把扯過錦被,嚴(yán)嚴(yán)實實地蒙住了頭,只想把這惱人的聲響隔絕在外。
誰知,這短暫的清靜連半刻鐘都沒維持住,只聽得“哐當(dāng)”一聲巨響!他那扇結(jié)實的雕花木門,竟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齊延昭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差點從床上彈起來,怒火蹭地就頂?shù)搅四X門。
他猛地掀開被子,露出一張因睡眠不足而布滿陰云的臉,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朝著門口吼道:“誰?!活膩歪了是不是?”
門口的光影里,站著他的二弟齊延律,少年不過十一二歲年紀(jì),此刻卻板著一張小臉。
左手緊緊攥著一張信紙,右手還費力地抱著一個剛到他大腿高、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女娃——正是他們剛滿四歲的小妹妹齊延和。
“大哥!快起來!出大事了!”齊延律的聲音帶著點變聲期的沙啞,更多的是焦急,“爹娘……爹娘他們跑了!”
“跑?”齊延昭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只覺得弟弟在說胡話,
“天大地大,王府里錦衣玉食,他們能跑到哪里去?別在這兒添亂,我凌晨才回來,困著呢!出去,順手把門給我?guī)А?/p>
他話還沒說完,身子一歪又想倒回枕頭上。
“不是啊,大哥!你看這信!”
齊延律急了,幾步?jīng)_到床前,把那張皺巴巴的信紙杵到齊延昭眼皮底下,“他們不是騎馬也不是坐車,他們是坐船走的!大船!真的走了!”
他生怕大哥不當(dāng)回事,又急急補充了一句,“他們不要咱們仨了!”
“啥?坐船?”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中了齊延昭。
他腦子里那點殘存的睡意瞬間被炸得煙消云散。
什么頭疼,什么困倦,全被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拋棄”的恐慌取代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劈手就從弟弟手里奪過了那封信。
信紙展開,父親的筆跡躍入眼簾。
內(nèi)容很簡單,大意是說他們夫妻倆“倦了俗務(wù),向往海闊天空”,決定乘船出海,周游列國,歸期不定。
府中大小事務(wù),由世子齊延昭全權(quán)處理,兩個小的也拜托他多加照拂。
末尾還附了句俏皮話:“吾兒已長成,當(dāng)可獨當(dāng)一面,勿念。”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齊延昭看完,氣得臉都青了,牙齒咬得咯咯響,狠狠地把信紙揉成一團(tuán),用力砸在地上,
“催命似的把我從軍營里叫回來,說什么有要事相商,合著就是讓我回來頂缸看家的!”
“現(xiàn)在可怎么辦?”齊延律看著暴怒的大哥,又看看身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妹妹,小臉皺成一團(tuán),
“他們出海玩,不帶你,不帶我,連和和都不帶!”
他心疼地蹲下身,用袖子笨拙地給齊延和擦眼淚,溫聲哄道:“和和不哭了啊,有大哥在呢,天塌下來有大哥頂著!”
“啥叫‘有我頂著’?”
齊延昭一聽這話,簡直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又蹦了起來,聲音都拔高了八度,“合著就該我當(dāng)冤大頭看孩子?憑什么啊!”
他越想越氣,一股邪火直沖頭頂。
也顧不上什么世子儀態(tài)了,他飛快地抓起外袍往身上胡亂一套,彎腰一把抱起還在抽泣的齊延和。
像一陣旋風(fēng)似的就往外沖,嘴里吼道:“追!我倒要看看他們能跑到天邊去!”
齊延律趕緊邁著小短腿跟上。
一行人浩浩蕩蕩沖出了靖南王府,打馬直奔城外的渡口。
可惜,緊趕慢趕,當(dāng)他們沖到碼頭時,眼前只剩下茫茫海水。
那幾艘載著他們“狠心”父母的大船,早已揚帆起航,駛出去少說也有一個多時辰了。
碼頭旁邊,一座臨江酒樓二層的雅間里,兩個身著常服、氣度沉穩(wěn)的男子正悠閑地品著茶。
“哥,你看,延昭他們果然來了。”
陳峰眼尖,指著樓下勒住馬韁、一臉焦急跳下馬背的兩個少年,以及被齊延昭抱在懷里、小臉哭得通紅的齊延和,
嘴角噙著一絲了然的笑意,“哎呀,這個時候才來,黃花菜都涼了。”
“嗯,來得太慢了,我都等得有些心焦了。”
陳偉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盅,慢條斯理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一絲不茍的衣擺,對著陳峰說,“走吧,該咱們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