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移駕暢春園避暑理政,京城的權力中心也隨之北移。
作為年富力強、辦事勤勉的皇子,胤禛被委以數樁緊要差事:
督辦漕糧轉運、核查京畿水利、兼理部分旗務。
這些差事繁雜瑣碎,樁樁件件都需他親力親為,容不得半分懈怠。
暢春園與京城之間有些距離,胤禛每日奔波兩地,就是嫡子弘暉都顧不上教導,更何況小姜軍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
且,廢太子一事后,他的心思被太子察覺,太子如今對他諸多防范,老八一黨諸多謀劃設計,實在分身乏術。
而清遠鎮的姜瑤。
給姜翠山辦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壽宴,就繼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只是,今年注定不是個太平年,姜翠山壽宴不久!
一場突如其來的疫病如同冬眠已久的毒蛇,突然來襲!
二姐夫李明遠來傳消息時,姜瑤還有些懵。
“疫?。俊甭牭竭@兩個字,她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可怕的畫面,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等她回過神來,心中便涌起了一陣深深的無奈。
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平日里雖然生活艱苦,但只要勤勞肯干,總能勉強維持生計。
然而,一旦遇到天災,尤其是疫病,那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旱災、水災雖然也會給生活帶來困難,但至少還有一些應對的方法,比如節約糧食、尋找其他水源等等。
可是疫病呢?
在這個醫療條件如此落后的大清,沒有疫苗可以防范,每次疫病爆發,都如同一場噩夢,無情地奪走無數人的生命。
感染上疫病就意味著死亡。
一人感染,全家死絕!
姜瑤不清楚清遠鎮是否有人已經感染疫病,但封鎮的告示貼在了鎮口的石碑上,持刀的衙役面色凝重地守在關卡處。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氣愈發炎熱,再加上現在是雨水多的時節。
姜瑤深知,這樣的天氣對于疫病的傳播來說,簡直就是天然溫床。
她耳邊不禁想起姜翠山和王氏說的,一個鎮的人因為感染疫病,無一人生存的事,那些可怕的癥狀和高死亡率讓她不寒而栗。
她暗自慶幸,自己一家遠離人群居住,與外界接觸較少,相對來說被傳染的可能性應該會小一些。
只是,姜瑤還是覺得不安全,看著在院子里瘋玩,無憂無慮的小姜軍,和愁眉苦臉的爹娘,姜瑤決定帶著全家回靠山村避難。
那里人煙稀少,村里人基本不出村,也沒有外人進去,被感染的風險會降低許多。
幾天后。
姜瑤把家里的鑰匙交給二姐姜蘭,帶著爹娘和一群孩子準備回靠山村。
“二姐、三姐,你們也和我們一起回靠山村去,這疫病可不是說了玩的。”姜瑤勸道。
姜蘭摸了摸三個兒子的頭,叮囑道:“去了村里,要聽外祖父、外祖母還有小姨的話,別搗蛋。”
見幾個孩子點頭,才轉身對姜瑤笑道:“我和你三姐都搬到家里來住了,你就放心吧,我們聽你的絕對不出門,肯定會沒事的?!?/p>
“就是,我們都是有福氣的人,肯定會沒事的?!苯衲弥磷硬裂蹨I哭戚戚道。
李家二老有些舍不得幾個孫子,但也知道遠離人多的地方對他們好,“親家,大恩不言謝!”
張鐵錘父子話不多,只是把準備好的弓箭還有許多獵刀遞給姜翠山。
既然勸不動,姜瑤也不再多言,聽說隔壁鎮上已經有人感染疫病,時間緊張。
再說,去到靠山村也不是萬無一失,姜瑤也就不強求!能不能在這場疫病中活下來,全靠運氣了。
暢春園胤禛臨時書房。
窗外雨聲淅瀝,敲打著暢春園精致的琉璃瓦。
書房內燭火通明,驅不散連日陰雨帶來的潮濕與沉悶。
胤禛剛批完一份關于京畿糧倉防疫的急報,眉宇間帶著深深的疲憊。
他放下朱筆,端起手邊溫熱的參茶,姿態隨意慵懶輕抿兩口。
他并未抬頭,目光依舊落在攤開的另一份公文上,仿佛只是隨口一問,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府里……可還好?”
侍立在一旁,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蘇培盛,聞言立刻微微躬身,聲音平穩恭敬,帶著一貫的謹慎:
“回主子爺的話,府里一切安好。
福晉和幾位阿哥、格格皆平安康泰,府中上下嚴守門戶,日日熏艾灑掃,不敢有絲毫懈怠。
奴才今日回府,還遇上大阿哥,他讓奴才代他向你問好,讓您注意休息?!?/p>
蘇培盛的回答滴水不漏,將雍親王府在疫病封鎖下的井然有序、主眷平安、阿哥孝順都涵蓋其中。
聽聞嫡子掛念,胤禛被公務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向上揚起:“讓他莫要懈怠學業?!?/p>
然而,蘇培盛說完這些,卻還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現在說。
畢竟下面送上來,關于那母子的信紙放在案頭許久,也不見主子爺翻閱,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還有事?”胤禛端著茶盞淡淡道。
胤禛依舊沒有抬頭,甚至連眼睫都未曾抬起,仿佛全副心神都還在那份公文上。
蘇培盛心里斟酌半晌才開口:
“回主子,方才清遠鎮那邊傳來消息,姜氏那邊有動靜?
胤禛喝茶的動作一微不可查的頓了一下,“那女人要做什么?”
蘇培盛趕緊把懷里的信件拿出來,恭敬的放到案桌上后,退后一步才回話:“爺,這是剛送來的!”
胤禛想了想還是拿起了信件,里面記錄了近段時間姜瑤的所作所為。
當胤禛看到姜瑤知道疫病來時,當機立斷把家里的雞和豬能殺的都殺了,囤糧、囤水、囤藥時。
眼里不禁閃過一絲意外,心想這女人還不算笨。
當看到姜瑤舍下家業,殺伐果決要帶著一家人回偏僻、破舊的山村避難。
一向嚴苛的胤禛不禁也生出幾分贊賞,一個女人能在疫病還沒有爆發,就能舍下家業保命,是個聰明人。
要不要派人繼續跟著!
胤禛眉頭蹙起,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辨的神色。
時間仿佛凝固了。
燈火搖曳,將胤禛沉默的身影投在墻壁上,拉得長長的,顯得格外凝重。
蘇培盛弓著身,眼睛盯著光潔的地面,不敢抬頭看胤禛的臉色。
終于!
胤禛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輕輕的碰撞聲在屋內尤為清晰,蘇培盛耳朵立時豎了起來。
胤禛依舊沒有抬頭,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被強行壓抑的復雜情緒:
“選最精于山地隱匿的兩人” 他頓了頓,又接著說
“不必貼身,遠遠…綴著。只盯平安與否。非……生死關頭……不得現身!
“若……被察覺……” 胤禛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淬了寒冰,“……你知道后果?!?/p>
“嗻!
奴才明白!
奴才這就去安排!
定選最穩妥的人手! 蘇培盛連聲應道。
待蘇培盛出去,胤禛向后靠在冰冷的太師椅背上,閉上眼,抬手重重地揉捏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