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幾個呼吸間,那近三百斤的龐然大物便徹底癱軟下去,只剩下四肢無意識的抽搐。
整個肉市仿佛都安靜了一瞬。
那些原本喧鬧的討價還價聲、吆喝聲,都低了下去。無數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姜瑤身上。
男人們的眼神尤其復雜。有驚嘆于她那手起刀落、干凈利落到令人發指的殺豬手藝的;有羨慕姜家這紅火營生、日進斗金的;
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甚至…是隱隱的恐懼。
看著她那沾著幾點血跡卻依舊平靜無波的臉,看著她單手就能壓制住垂死掙扎的肥豬的力量,看著她手中那把滴血不沾、寒氣森森的殺豬刀……
路過的男人,甭管是五大三粗的屠夫,還是自詡孔武有力的莊稼漢,都下意識地繞開姜家的攤位幾步遠,腳步都加快了些。
偶爾有膽大的偷瞄幾眼,對上姜瑤那雙專注干活時顯得格外沉靜銳利的眼睛,也趕緊訕訕地移開視線。
背后議論是少不了的:
“嘖嘖,難怪他爹要招贅,這要嫁出去,誰家敢收啊!”
“那可不?簡直是…母夜叉轉世!瞧見沒?那豬在她手里跟小雞崽似的!”
“力氣大成這樣,殺豬眼都不眨…以后誰敢娶?”
“上門女婿?嘿!給座金山怕是也沒那膽量!這要是一個不高興…”
“噓!小聲點!別讓她聽見!她家那肉是好,可這煞氣…”
這些閑言碎語,像風一樣刮過王氏和姜家姐妹的耳邊。王氏和姜蘭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和無奈,姜竹想說什么,但被姜蘭攔住了。
姜瑤更是充耳不聞,仿佛那些議論的對象根本不是她。她只是專注地指揮著幫工燙豬毛、刮毛,然后自己親自動手開膛、分割。
厚重的砍刀在她手中輕若無物,堅硬的豬脊骨應聲而斷,厚實的豬板油被完整地剔下,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效率美感。
料理好的肉剛搬上豬案上,就被等著買肉的老百姓你三斤、我五斤的圍上了,這時候買上了,可以凍著過年吃!
現場熱熱鬧鬧,看著銅錢嘩啦啦入賬,姜瑤心情美滋滋,看向角落里還未宰的幾頭大肥豬,眼里冒著閃亮的星光。
姜瑤這邊熱熱鬧鬧,而直隸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幾匹疲憊不堪的駿馬馱著同樣狼狽的主人,正發足狂奔。
當先一人,正是胤禛!他身上的深藍色錦袍早已被塵土、汗漬和幾處暗紅的血漬浸染得看不出原色,左肩處一道撕裂的口子下,包扎的白布隱隱透出殷紅——那是昨夜突圍時被冷箭擦過的傷。
他臉色蒼白,嘴唇干裂起皮,眼窩深陷,唯有一雙眸子如同寒潭,燃燒著疲憊卻依舊銳利不屈的火焰。
他身后,跟著的侍衛,人人帶傷,其中一人伏在馬背上,氣息微弱,全靠同伴用繩子將其縛住才沒掉下去。
蘇培盛緊跟在胤禛馬側,這位素來沉穩的大太監此刻也是滿面塵灰,官帽歪斜,眼神里充滿了焦灼。
“主子!后面…又追上來了!”一名斷后的侍衛打馬狂奔而至。
胤禛牙關緊咬,勒住韁繩,馬匹人立而起,發出痛苦的嘶鳴。
他環顧四周,官道前方一片開闊,毫無遮擋,正是騎兵發揮優勢的絕地!
而兩側,一側是收割后光禿禿、一覽無余的田野,另一側則是一片稀疏的、通往山區的雜木林和起伏的土丘。
“不能走官道了!”
胤禛當機立斷,馬鞭一指那片雜木林和土丘方向,“進山!走小道!利用地形拖住他們!”
“嗻!”
眾人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撥轉馬頭,沖下官道,扎進了崎嶇不平的野地,朝著那片山丘林地亡命奔去。
身后的馬蹄聲如同催命的鼓點,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追兵的呼喝聲甚至隱約可聞:
“在前面!別讓他們進山!”
......
冬月十七,天陰沉得厲害,北風卷著細碎的雪沫子,預示著將有一場大雪。
姜家院子里,兩頭特意留出的、足有三百斤重的頂級大肥豬剛剛被放倒。
這是姜瑤留著自家吃的,沒道理養了一年豬,她自己反而沒肉吃,這可是他們一家當成祖宗伺候的大肥豬呢!
二姐、三姐家的,在擺攤的最后一天,已經送到她們家了,至于大姐家,往年大姐不來,也會讓姐夫趙長生來幫忙。
今年不知怎么,現在都還沒信!
爹娘有些擔心,姜瑤也有些不放心,打算自己把肉送去,順便看看出了什么事。
“瑤兒,這天就要下雪了,早去早回?”
王氏看著姜瑤將凍得硬邦邦、用厚厚荷葉和油布包裹好的肉小心放進特制的大背簍里,憂心忡忡。
自從那年遇到拐子后,王氏就不敢再出清遠鎮,姜瑤出門她也擔心,就怕再出什么事。
“娘,你放心,這次就是再遇上十個八個拐子,我也是不怕的。”
姜瑤將裝有八十斤豬肉的背簍輕松背上肩,掂了掂,提上兩只被凍得有些蔫的公雞,
“我把肉送去,要是大姐家沒什么事,我晚上就回來。”
她朝屋里喊了一聲,“爹,我走了!”
“路上…千萬小心!看著點道!”
天氣寒冷,姜翠山的腿上的傷口又發了,再加上身上的風濕病,這兩日只能躺在炕上緩解緩解疼痛。
“知道了!”
姜瑤應著,緊了緊身上的特制的長款羽絨服,戴上雷鋒帽,推開了院門。
京城八阿哥府書房
“你說,老四那煞星怎么命就那么硬!”九阿哥胤禟一雙細長丹鳳眼里燃燒著焦急與狠戾。
十阿哥胤?總算聽明白九阿哥胤禟的話,驚慌道:“九哥,不會是.....你糊涂,要是皇阿瑪知道,那還得了!”
這幾年兄弟們暗地里斗得厲害,胤?總覺得皇阿瑪是知曉的!
“十弟,這已經由不得我們了!”
八阿哥胤禩眼皮微抬,輕輕放下手上的茶盞,瓷杯底座磕在紫檀桌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九弟,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
胤禟斬釘截鐵,“要不是那小廝當初在我的酒樓見過老四,估計也認不出來,八哥不能等了,太子、大哥那邊的人都敗了!”
“那就把消息傳給他們,就像十弟說的,我們不能動手,要是這樣他倆都不成事,那我們也不用費心謀劃了。”
八阿哥溫潤如玉的臉上浮上輕蔑的笑,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眸光深處還有掩藏的殺意。
“好,”九阿哥獰笑!
“順便再把我近日剛得的好東西,讓他們給老四加點“料”,死后背上個那樣的名聲,想來皇阿瑪也不會深究了!”
胤?眉頭都快皺成毛毛蟲了,也不知道該怎么勸解八哥、九哥,他已經跟隨八哥,且那些孝敬銀子他也花了!
他只能在心里祈禱老四別那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