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顧千凝一身大紅嫁衣，被推上了高臺。

一柄泛著寒光的劍橫在她的脖子上，距離她的皮膚不足一寸。

不遠處，有弓箭手拉滿長弓，箭鏃正對著她的心口。

只要她或者二哥半點異動，劍和箭都會不客氣的落下，取她性命。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二哥為什么逼著她遠嫁江南，直到現在她才醒悟，二哥為什么一直沒有把沈晚棠搶回顧家。

原來，他要謀逆。

她不知道二哥為什么要謀逆，但此刻她也沒有心思深究原因了，一人謀逆，滿門抄斬，除非二哥能成功，否則顧家將雞犬不留。

太子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響起：“顧千寒，你再敢上前一步，你妹妹就會沒命！你當真一點兒都不在乎她？”

冰冷的雨水已經將顧千凝的全身打濕，徹骨的寒意浸透全身。

白天出嫁的時候，她還嫌太熱，還叫人在轎子里放了冰鑒。

現在，她卻冷的全身都在顫抖。

也許，也不全是因為冷，也可能是因為恐懼，不是恐懼自己被殺，而是恐懼全族被滅。

但是，這種恐懼也給了她超乎尋常的理智和勇氣。

她沒有去看站在她不遠處的太子，那個曾經她深愛的男人，此刻已經無足輕重。

她直直的看向顧千寒：“二哥，大哥已經被殺了，下一個就是我，你還在等什么？”

白天出城之后，半路上，送嫁的隊伍就遭到了伏擊。

伏擊的黑衣人清一色的死士，全部都是拼命的打法，人數也遠超他們數倍。

送親和迎親的所有人，全部戰死，沒有一個活口，除了她自己。

起先她不明白他們為什么單單留她一個，現在她才知道，人是太子派去的，而她，是太子用來牽制二哥的人質。

她以為二哥聽到大哥已死，會憤怒，會悲痛，可是都沒有。

二哥還是跟從前一樣，淡漠，冷酷，他被火光照亮的臉上，沒有半分情緒波動。

顧千凝笑了，她第一次由衷的敬佩二哥，他已經強大到不為任何外物所動，慌亂恐懼這樣的情緒，永遠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這樣，她就放心了。

雖然二哥現在處于劣勢，但她想，二哥也許可以殺出重圍，替她和大哥報仇。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便再無緩和的余地，她愿意助二哥和顧家拼死一搏！

她活著，被太子捏在手里當人質，二哥投鼠忌器，立刻就處在了下風。

她死了，二哥將再無任何顧忌！

她取出袖子里藏的柳葉刀，然后朝著太子撲了過去。

“殿下小心！”

“別殺她！”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第一道聲音是侍衛的，第二道聲音是太子的。

但是，箭矢比太子的聲音更快，也比顧千凝的動作更快。

破空聲穿透雨幕，射穿了顧千凝的胸膛。

劇痛襲來，顧千凝踉蹌著倒下，她的鮮血浸透了嫁衣，染紅了雨水。

“阿凝！”

太子大吼一聲，那聲音里帶著痛楚，仿佛痛失所愛，仿佛不能承受。

“殺！”

顧千寒冰冷的聲音響起，隨后便帶人沖上前去。

箭如雨下，箭上帶了火把，落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火海。

沖天的火光再次亮起，殺伐聲也越演越烈，不斷的有人倒下，也不斷的有人頂上，刀光劍影中，顧千寒沖向了太子。

——

天色漸漸露出光亮，雨勢變小，火光熄滅，殺伐聲也漸漸停歇。

沈晚棠站在王府的大門內，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有些喘不過氣來。

分出勝負了。

只是不知道，是誰勝了。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漫長，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終于響起敲門聲。

“開門。”

隨著沈晚棠一聲令下，王府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

沈晚棠看到來人的那一刻，心驟然間沉到了谷底。

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傳皇上口諭，顧氏一族犯上作亂，謀危社稷，罪孽滔天，誅九族！逆賊顧氏二子趁亂逃竄，凡有藏匿者，與之同罪，殺無赦！凡有檢舉揭發其行蹤者，賞黃金千兩！”

沈晚棠低下頭，掩藏住了眼底的情緒。

顧千寒，失敗了。

顧家又一次被誅九族，只不過上一世，謀逆的罪名是太子強行給顧家安上的，這一世，顧千寒被迫真的謀逆。

緣由雖然變了，但是結果沒有變。

顧家，又只逃了顧千寒一個。

不，不對，這一次還有顧千凝！她出嫁了，禍不及出嫁女，她應該會沒事！

但是顧千寒恐怕還是會跟上一世一樣，活不成。

沈晚棠有些恍惚，她甚至已經聽不清太監在說些什么，就連蕭清溪聞聲跑來，高興的大聲嚷嚷，她也全都聽不見了。

這一世的一切，都跟上一世驚人的相似，死的人，死的原因，幾乎都一樣！

只不過，所有人死的時間都提前了！

那她自己的呢？

她也會死嗎？會提前死嗎？

說起來可笑，她一個精通醫術的人，上一世，是染了風寒病死的。

這一世，她不會還是得風寒死的吧？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濕透的繡鞋，覺得自己該回去換雙鞋子了。

送走太監，她也不管蕭清溪朝她囂張的挑釁，徑直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不能在此刻病倒！

她換了鞋子，換掉了潮濕的衣裳，給自己開了個方子，然后遞給杜鵑：“叫人去抓藥，熬給我喝。”

杜鵑憂心忡忡的看著她：“世子妃，您……您還好嗎？”

沈晚棠轉頭：“我有什么不好的？宮里勝了，寧王府保住了，我世子妃的位子也保住了，哪里不好了？”

“可是，可是您的臉色……”

“我臉色怎么了？”

沈晚棠轉頭，看向鏡子。

鏡子里，反射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沈晚棠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她怎么了？顧家的結局她不是早就知道嗎？為什么反應這么大？

她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可是身體卻出賣了她。

她緩了好一會兒，壓下心里翻涌的情緒，重新把方子遞給杜鵑：“去抓藥。”

杜鵑接過方子，出去了。

藥還沒抓回來，琴心便匆匆從外面回來了：“世子妃！”

“怎么了？”

“奴婢聽說……奴婢聽說……”

“說！”

“奴婢聽說，顧大小姐昨夜死在了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