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東海之行,又過去了兩年。
這兩年里,江修遠帶著兩個孩子,幾乎踏遍了東域的每一寸土地。他們看過北境的萬里雪飄,也賞過南疆的四季如春;他們登臨過九天之上的罡風層,也探尋過地底深處的熔巖海。
江一一和江小白的修為,在一次次的游歷與感悟中,穩步增長,心性也越發沉穩通透。
而江修遠自己,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悸動。
他那停滯了近千年的修為瓶頸,似乎開始松動了。
合體期的門檻,已然在望。
“是時候回去了。”
在一座無名山峰之巔,江修遠望著云海,輕聲說道。
突破合體期,非同小可,需要一個絕對安全、靜謐的環境。而普天之下,再沒有比歸墟小筑更適合他的地方了。
而且,離家近千年,他也有些想念那座青石小鎮,想念小筑門前的那棵老茶樹了。
“回家嘍!”江小白歡呼一聲。
江一一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一絲期待與懷念。歸墟小筑,是她們修真界的第一站,也是她在這里唯一的家。
江修遠微微一笑,一步踏出,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
歸墟小筑,依舊是那般人跡罕至,被濃郁的靈氣與天然的迷陣所籠罩。
但山脈腳下的青石鎮,卻早已變了模樣。
曾經那個只有幾百戶人家、民風淳樸的小鎮,如今已經擴展成了一座頗具規模的坊市。街道上人來人往,其中不乏佩刀帶劍、氣息不凡的煉氣期、筑基期修士。
鎮口的牌坊上,刻著三個鎏金大字——“陳家坊”。
江修遠帶著江一一,緩步走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他們的容貌,與千年前離開時,沒有任何變化。但周圍的一切,卻早已物是人非。
“阿爹。”江一一輕聲說道。
江修遠的神念,早已覆蓋了整個坊市。他“看”到,在坊市中心最豪華的一座府邸里,供奉著一幅畫像。畫上的老者,正是當年青石鎮的守護者陳老道。
“陳爺爺,在三百多年前,就坐化了。”江修遠的聲音很平靜,“他的后人,很有出息,出了幾個有靈根的修士,如今的陳家也算家大業大了。”
江一一沉默了。
時間的殘酷,在這一刻,以最直觀的方式,展現在了她的面前。
他們沒有在坊市過多停留,而是徑直走向了鎮子后方的御獸林家。
當年的林家,只是青石鎮的一個小家族。而如今,林家府邸的規模,擴大了十倍不止,亭臺樓閣,氣派非凡。門口鎮守的,都是筑基期的修士,神情倨傲。
“站住!何人擅闖林家禁地!”守衛見江修遠二人氣質不凡,但身上卻沒有絲毫靈力波動,如同凡人,立刻上前喝止。
江修遠沒有理會他們,只是淡淡地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林家深處:“故人來訪,林子軒可在?”
林子軒,正是當年那位意氣風發的林家少主。
片刻之后,一股蒼老而強大的氣息,從林家深處沖天而起,緊接著,一個略帶激動與不敢置信的聲音響起:“是……是江前輩?!”
話音未落,一道流光飛出,落在江修遠面前,化作一個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者。
老者身穿華服,修為已達元嬰初期,正是如今林家的老祖。但他看到江一一和江小白那絲毫未變的容顏時,渾濁的眼眸中,瞬間充滿了震撼、敬畏與無盡的感慨。
歲月,在他身上刻下了近千年的痕跡,卻仿佛饒過了眼前這三位父女。
“林家后輩子孫林子軒,拜見江前輩!拜見一一仙子,小白仙子!”
林驚鴻沒有絲毫猶豫,對著江修遠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弟子大禮。
周圍的守衛,全都看傻了。他們何曾見過自家威嚴無比的元嬰老祖,對兩個看起來比他還年輕的“凡人”,行如此大禮?
“起來吧。”江修遠虛扶一下,“近千年不見,你也老了。”
“在前輩面前,子軒永遠是晚輩。”林驚鴻感慨萬千地說道,他引著江修遠父女,走進一間雅致的靜室,親自為他們沏上最好的靈茶。
“前輩此次回來,是……”
“準備閉關一段時間。”江修遠道,“回來看看故人。”
“故人……”林子軒苦笑一聲,眼中滿是追憶,“是啊,故人……當年的同輩,如今還活著的,也只剩我這一個老不死嘍。就連我那孫兒,都已經在百年前壽終正寢了。”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物是人非的滄桑。
江一一和江小白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他們的交談。她看著眼前這位白發蒼的老者,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當年那個跟在自己身后,有些靦腆,又有些驕傲的少年。
可如今,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暮年,而自己,卻依舊是少女模樣,前路漫漫。
那是一種跨越了時間維度的、無法言說的隔閡與孤單。
“小白仙子,風采依舊啊。”林子軒看向江小白,眼神復雜。
“你已經很努力了。”江小白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元嬰期,在這里,已是一方老祖。”
得到她的一句肯定,林子軒仿佛了卻了畢生的心愿,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雙方又交談了一番,追憶了一些往昔的趣事。江修遠指點了一下林子軒修行上的一些疑難,便起身告辭。
林子軒將他們送到門口,再次深深一拜。
這一拜,既是拜前輩,也是在拜那段早已逝去的、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