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堂內,莊嚴肅穆。
正中央,供奉著天機閣歷代先祖的牌位。從創派祖師,到他那心力交瘁而死的爺爺,一共三十七塊牌位,整齊地排列著。
每一塊牌位前,都香火裊裊,青煙不絕。
這是天機閣的“根”。
陳默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為每一位先祖都上了一炷香。沒有他們一代代的堅守與傳承,即便自己得到了那份天大的機緣,也無法建立起如今的天機閣。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離開。而是繞過這些牌位,走到了祠堂的最深處,也是最高處。
這里,還有一個獨立的、比所有先祖牌位都要高上半尺的祭臺。
祭臺上,只孤零零地立著一塊牌位。
那是一塊由萬年養魂木雕刻而成的無名牌位。
牌位上,沒有姓名,沒有生卒,只用最古老的道紋,刻著六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歸墟陣道始祖。
在陳默看來,只有這個詞,才能形容那本古籍中所蘊含的、那浩瀚無垠、包羅萬象的陣法體系。它就像一個無盡的深淵,自己窮盡一生,恐怕也只能窺其一角。
他將那本古籍的源頭,尊稱為“歸墟之宗”。
而那位不知名的、贈予他這一切的存在,便是這“歸墟陣道”的始祖。
他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不知道對方的來歷。
但這并不妨礙,他將其視為自己真正的、唯一的恩師。
這份再造之恩,比天還高,比海還深。
他無法報答,唯有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他將這個牌位,立于所有天機閣先祖之上。因為他知道,沒有這位“歸墟始祖”,就沒有天機閣的今天,更沒有他陳默的今天。
他立下門規,所有天機閣弟子,入門第一件事,便是祭拜歷代先祖。而所有親傳弟子和長老,在祭拜完先祖之后,都必須來到這里,叩拜這位“歸墟始祖”。
他們可以不知道這位始祖是誰,但他們必須知道,天機閣如今的一切輝煌,都源自于此。
陳默整理了一下衣袍,神情肅穆,對著那塊無名牌位,行三跪九叩之大禮。
“師尊在上。”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祠堂內回響,帶著無比的虔誠。
“弟子陳默,幸蒙師尊垂青,得授無上大道,方有今日。天機閣已重立山門,弟子也已將歸墟陣道,傳于門下。弟子愚鈍,至今未能領會師尊萬一,但必將窮盡畢生,鉆研陣道,不敢有絲毫懈怠。”
“弟子不知師尊身在何方,亦不知此生是否還有緣再見。唯有日夜叩拜,遙祝師尊仙途永昌,萬劫不磨。”
“天機閣香火不絕,歸墟宗道統不滅。弟子陳默,謹記于心。”
說完,他再次重重叩首,額頭觸地,久久不起。
陽光透過祠堂的窗欞,灑在那塊無名的牌位上,也灑在他虔誠的背影上。
……
與此同時。
數萬里之外,東域最東端的海岸線上。
一片人跡罕至的金色沙灘旁,江修遠正悠閑地躺在一塊礁石上,嘴里叼著一根不知名的海草,看著江小白和江一一在淺海區嬉戲。
江修遠依舊是那副青衫落拓的模樣,江一一清雅如故,江小白則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只是性子依舊活潑。
“阿爹,你看我抓到了什么!”江小白獻寶似的捧著一個五彩斑斕的大海螺,跑了過來。
江修遠笑了笑,剛想說話,心頭卻忽然微微一動。
他感覺到,在遙遠的中土方向,有一縷極為純粹的、混雜著感激與敬仰的念力,跨越了萬水千山,冥冥中與他產生了一絲聯系。
這縷念力,源頭正是他當年創造的那本“無名古籍”的道韻。
他閉上眼睛,神念順著這絲聯系,瞬間回溯。他“看”到了天機峰的巍峨,“看”到了祖師堂的莊嚴,也“看”到了那個跪在“歸墟陣道始祖”牌位前,已經步入中年的陳默。
“歸墟之宗……歸墟陣道始祖……”
江修遠睜開眼,臉上露出一絲哭笑不得的古怪神情。
“阿爹,怎么了?”江一一走了過來,察覺到了他神情的變化。
“沒什么,”江修遠擺了擺手,有些莞爾地說道,“只是我們那位天機閣的小朋友,給我立了個牌位,還取了個挺唬人的名號。”
江一一聞言,也是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也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他倒是有心了。”
“是啊,有心了。”江修遠感嘆道,“看他如今的成就,也算沒有辜負我當年的那番布置。這樁因果,算是善始善終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望向眼前那片一望無際、波濤洶涌的蔚藍大海。
他沒有去回應陳默的叩拜,也沒有想過要去認下這份“師徒名分”。
深藏功與名。
對于他來說,看到自己隨手播下的一顆種子,能夠長成一棵為他人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這本身,就是最好的回報。
至于那個“歸墟始祖”的牌位,就讓它靜靜地立在那吧。
或許千年,或許萬年之后,當陳默也化作一抔黃土,當江修遠的名字早已被世人遺忘,那個牌位,和它所代表的那段無人知曉的往事,會成為天機閣最神秘、最古老的傳說。
而傳說的締造者,早已踏上了新的征程。
他們的前方,是無盡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