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光陰,煉化十萬枯骨。
二層劍樓已成,亦如六年之前,一層劍樓建成時一般,二層劍樓的門緩緩打開。
血光外泄,天地一片緋紅。
許閑未曾遲疑。
主動投身劍樓之中。
眼前血色。
眼前黑暗。
白芒一晃。
以入劍池。
不同于上一次入神劍池,這一次,是夜晚,所以神劍池的天空,亦是黑夜。
星河璀璨,明月狡黠。
劍池之上,十一柄古劍,安靜的矗立著,漫天寒鎖于風中搖曳,奏響一曲別樣的凄涼。
十一劍中,倒序第二,隱隱震動,其上縈繞煞氣。
黃泉葬,一柄絕對的殺伐之劍。
小小書靈從旁催促,“主人,快拔起它吧,我感應到,斬妖城好像出事了。”
許閑側目看去,稍稍壓眉。
他并未追問,而是邁步走進劍池,抬手握住了那柄劍。
那一瞬間。
滿池鐵索,嘩嘩作響,無盡煞氣涌入周身。
許閑面色痛苦,眼前世界,斗轉星移。
嘈雜漸密,勝過寒鐵互撞。
那是一片暗沉的灰色,灰色的天,灰色的地,灰色的河,灰色的大山...
一切都是灰色的。
許閑好像置身于一座山巔之上,俯視身下,無數各種各樣的生靈,在發了瘋一般的逃竄。
它們哭嚎。
它們哀鳴。
它們在絕望中抽泣...
他看到一個人,那是灰色世界里唯一的一點暗紅。
他握著一柄劍,在肆無忌憚的屠殺。
他看著他麻木的揮劍,他看著生靈成片的倒下。
死亡。
于此間生生不息的激蕩著。
畫面流轉,時間加速,一息十載,一瞬百年,眨眼千年,許閑親眼見證,那一人一劍,屠盡了一座天下。
灰色的世界,變成一片死地。
整個世界只剩下了許閑和那沐浴鮮血的劍者。
劍者似是察覺到了許閑的目光,竟是從血海尸山中緩緩扭過頭來。
血色的眸,隔空望來,勾勒的唇角,是說不出的詭異。
他在笑。
沖著許閑笑。
少年心跳加速,思緒混亂,這一刻,宛若被死神凝視。
下一秒。
那劍者緩緩舉起了劍,橫于脖頸,他用他的劍,輕手豁開了自己的喉嚨。
鮮血汩汩流淌,他持劍而立,低垂的劍鋒上,滾燙的鮮血一滴一滴的濺落。
他閉上了眼。
他松開了劍。
他雙跪倒在地,身軀筆直屹立。
他的腦袋垂下,手里的劍掉落。
世界萬籟俱靜。
而后是春,夏,秋,冬。
日,月,星,辰,風,花,雪,月。
百年枯榮,千載更迭。
黃沙葬盡枯骨,時間淹埋一切,天地之間,只剩下一柄銹跡斑斑的劍,靜靜的躺在那里。
任由風沙侵蝕。
日月如梭,滄海桑田,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許閑的視線中闖進來一個人。
他從天外而來,許閑看不清他的模樣。
只見他蹲下身子,將那柄銹劍握于手中。
許閑聽到祂再說:“戮盡一界,弒主而生,就叫你...黃泉葬吧!”
劍有了名字,血氣彌漫世界。
許閑驚醒。
五指緊握,驟然間掙斷所有的鎖鏈。
許閑將那柄劍拔了出來,又將黃泉葬送入劍樓。
劍入樓中,劍意反哺少年,停滯了六年的修為,在那一刻被撬動了。
而后氣貫長虹,掙斷枷鎖,填平溝壑,一氣呵成。
氣海壯。
神魂強。
修為增。
元嬰中期...
元嬰后期...
元嬰大圓滿...
化神境·初期。
斬妖城某座宅院中,枯坐十五日的許閑,也在那一瞬間睜開了眼,感受著周身修為的變化。
他垂著眼眸,凝視雙掌,剎那失神。
屋外。
溫晴雪驀然回眸,神念洞穿門窗,落在許閑身上,眼底滿是不可置信,像是被什么事情嚇到了一般。
手中茶杯,猝不及防的脫落。
砸落地面。
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溫晴雪木訥道:
“六...六境。”
因斬妖城外不太安寧,故此她的神念一直落于許閑之身,只待少年醒來,第一時間,將其帶離此地。
卻于剛剛,自己舉起茶杯的功夫,少年一息,登臨六境。
這種情況。
聞所未聞。
她想過,小師祖莫非修的是邪修的功法,可絞盡腦汁又想不到,天底下哪種邪修的功法能這般迅捷。
奇!
驚!
不合理。
遠在數千里外的問道宗中,時隔六年,劍冢再次異動。
又是一道突兀的劍意,自劍冢的那扇天門處外溢。
亦是深秋時節。
只是這一次的劍意,不是赤色烈焰,而是沖天血色,伴著無盡煞氣,席卷群峰。
死亡之氣,頃刻之間,彌漫整座宗門,那聲劍鳴中,隱隱約約能聽到,鬼泣嬰啼。
這般一幕,自是吸引了留守山中的眾弟子的目光。
他們如之前一般駐足,仰望。
驚駭。
恐慌。
滋生眼底,蔓延心中,
寒氣襲人,煞氣傾天,血色劍意,直沖星海,讓人怎么看,怎么瞧,都觀不出半分好來。
不同于上一次。
這一次,人們心中本能閃過的猜測,皆是兇兆,不祥的預感,籠罩在每一人的心頭。
加之連日來,鎮妖淵異動,傳聞妖族有瑞獸誕生,宗門強者盡數外出,山中留下的,都是一些實力較弱的筑基境,金丹境。
一時之間,慌亂的情緒抑制不住的擴散。
哪怕劍意來的倉促,走的匆忙,哪怕那血光黯淡,煞氣散去,滿山弟子,依舊不曾回神。
揣測私語聲中,悲觀勝過驚駭。
“到底怎么了?”
“那道血色劍氣,殺氣好重。”
“煞氣是怎么回事?”
“六年前的赤色劍意都說是吉兆,那今日的血氣劍意,又是吉是兇?”
“瑞獸降臨東荒,血氣劍意出我劍冢,這是預示著,我問道宗要遭遇劫難的意思嗎?”
“莫要胡說,人言可畏。”
“可這.....”
祖峰之上,五位老祖同樣被眼前這道血色劍意驚醒,只是不同于之前,他們并未直奔劍冢之門而去。
有前車之鑒,他們明白去了也白去。
只是劍冢接二連三異動,卻也讓他們心生不安。
特別是近些時日,鎮妖淵里還誕生了一尊瑞獸。
他們很難不將這一切串聯在一起。
也很難不多想。
云崢于月下窺天,任憑秋風瑟瑟。
他的身后,四道身影先后顯化。
“師兄!”
“師兄~”
“師兄...”
云崢回望一眼,目光徐徐掃過,溫聲問道:“怎么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