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中心醫院ICU外的走廊,彌漫著消毒水也掩蓋不住的沉重與焦灼。
慘白的燈光打在冰冷的地磚上,映照著幾張寫滿擔憂與憤怒的臉龐。
趙二虎被推進去已經三個多小時了,手術室的紅燈依舊刺眼地亮著。
小武、張建國、黃成、陳雨桐,還有聞訊趕來的幾個趙二虎的生死兄弟,都如同困獸般守在門外。
醫生沉重的腳步聲終于傳來,他摘下口罩,臉上帶著疲憊:“病人顱內有輕微出血和水腫,中度腦震蕩,伴有幾處肋骨骨裂和軟組織挫傷。手術很成功,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需要嚴密觀察24小時,防止遲發性顱內出血。至于什么時候能醒…要看他的意志力和恢復情況了。”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張建國喃喃道,緊繃的肩膀微微垮下,這位鐵骨錚錚的老村長,眼角竟有些濕潤。趙二虎不僅是他的得力干將,更是他看著長大的后生,情同子侄。
小武緊握的拳頭松開又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幾道血痕。他看著護士推著昏迷不醒、頭部裹滿紗布、身上插滿管子的趙二虎轉入重癥監護室,那張往日里總是掛著痞笑、充滿活力的臉,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絲生氣。
怒火如同巖漿,在他胸腔深處奔涌、灼燒,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吳天豪!康源生物!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爪牙!這筆血債,必須用血來償!
“襲擊二虎他們的人,下手非常專業,目的明確就是打暈、阻止、警告,沒想當場要命。”黃成壓低聲音,眼神冰冷,“是職業的,不是普通混混。吳天豪養的‘清道夫’出手了。”
陳雨桐臉色蒼白,緊緊抓著小武的手臂,她能感受到他身體里壓抑的狂暴力量。“小武…冷靜…我們現在需要的是證據,是法律…”
“法律?”小武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雨桐,當法律被權力和金錢蒙蔽了眼睛,當保護傘張開,遮住朗朗乾坤的時候,我們還能等嗎?二虎的血,李德福的失蹤,祠堂的鬼影,工廠的毒藥…他們在逼我們!逼我們‘收手’!如果我們退了,大李村就完了!所有跟著我們干的鄉親,都會成為砧板上的肉!”
他猛地轉過身,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掃過眾人:“二虎用命換來的證據(那幾粒藍色瓶蓋碎片),還在!陳教授的鐵證報告,還在!指向康源生物實驗室的毒素溯源,就是捅向吳天豪心臟最鋒利的刀!這把刀,我們必須遞出去!而且要快!要準!要繞過那些可能存在的‘保護傘’,直接插進省里,插進真正能主持公道的地方!”
“怎么遞?”張建國沉聲問,“縣里市里…水太渾。吳天豪經營多年,根深蒂固。我們貿然去省里舉報,路上會不會‘意外’翻車?材料會不會‘神秘’失蹤?甚至…舉報人會不會‘突發急病’?”
空氣再次凝固。現實的冰冷和殘酷,如同一盆冰水澆在每個人心頭。
就在這時,陳雨桐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是父親陳教授發來的加密信息。信息很短:
“雨桐,情況已知悉。可信渠道已備。聯系此人:省紀委三室副主任,鄭衛國。電話:139XXXXXXXX。提我名字。材料務必親自交其手。勿回。”
陳雨桐的心猛地一跳!父親!那個固執、反對她和小武在一起、關系降至冰點的父親,在這個至暗時刻,竟然動用了自己最核心、最隱秘的人脈關系!省紀委三室!那是專門查辦重大**案件的地方!鄭衛國副主任!這絕對是父親壓箱底的資源!
一股暖流瞬間沖散了部分寒意,陳雨桐的聲音帶著激動和一絲哽咽:“小武!張叔!我爸…我爸他聯系上了省紀委的鄭衛國副主任!讓我們把核心證據材料,親自交到鄭主任手上!這是直達天聽的通道!”
峰回路轉!絕境中的一線生機!小武和張建國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燃起的希望火焰!
“鄭衛國…我聽說過這個人!鐵面無私,有‘黑面判官’之稱!辦過好幾個轟動全國的大案!”張建國用力點頭,“好!這條線,就是我們的命脈!小武,你親自去!帶著最核心的證據!我和明遠在村里穩住局面,防止吳天豪狗急跳墻!”
“我去!”小武毫不猶豫。他看向陳雨桐,眼神復雜:“雨桐,謝謝你…也替我謝謝陳教授。” 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沉重如山。
“事不宜遲!我馬上聯系鄭主任,約見面時間和地點!”陳雨桐立刻走到一旁撥打電話。
省城,傍晚。繁華的都市霓虹初上,車水馬龍,卻掩蓋不住角落里涌動的暗流。
小武獨自一人,穿著不起眼的深色夾克,背著一個普通的黑色雙肩包。包里,是封存完好的藍色瓶蓋碎片、陳教授的完整分析報告復印件、以及趙二虎在昏迷前用手機拍下的李德福院內襲擊現場照片(包括地上那個“收手”符號)。他按照陳雨桐傳達的指令,來到了位于老城區一條僻靜小巷深處的、一家不起眼的私人茶館——“靜心齋”。
茶館門臉古樸,燈光昏暗。小武報出鄭衛國主任預約的名字,被一個神情木訥的服務生引到最里面的一個幽靜包間。
包間里,一個穿著普通夾克衫、身材精干、面容嚴肅、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已經坐在那里。他抬頭看向小武,目光銳利如鷹,帶著審視和威嚴。正是省紀委三室副主任鄭衛國。
“陳教授托付的事情,我已知悉。”鄭衛國開門見山,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東西帶來了?”
小武深吸一口氣,將雙肩包放在桌上,小心地取出里面的文件袋,雙手推到鄭衛國面前:“鄭主任,全在這里。所有證據鏈指向鄰縣康源生物科技公司及其實際控制人吳天豪,涉嫌策劃并實施對大李村‘明武’辣椒制品公司的惡性商業投毒,意圖破壞鄉村振興項目,并涉嫌故意傷害、非法拘禁(李德福失蹤)等嚴重刑事犯罪。同時,我們高度懷疑,在本地存在為其提供保護的公職人員。”
鄭衛國沒有立刻去看文件,而是盯著小武的眼睛:“李小武同志,你知道這份材料的分量嗎?指控一個明星企業家、地方納稅大戶,需要確鑿無疑的鐵證!更需要勇氣!你準備好了嗎?這可能會引來更猛烈的反撲,甚至…人身危險。”
“準備好了!”小武迎著他的目光,眼神沒有絲毫退縮,只有磐石般的堅定,“從我們村第一個辣椒大棚搭起來,從我看到鄉親們眼里有了盼頭那一刻起,就沒有退路了!趙二虎現在還躺在醫院昏迷不醒!李德福生死不明!吳天豪他們想毀掉的,不只是幾個廠子,是幾千個鄉親剛剛燃起的希望!是國家的鄉村振興戰略在我們腳下的實踐!這個公道,我必須討!這個險,我必須冒!”
鄭衛國深深地看了小武幾秒鐘,那嚴肅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贊許的微光。他終于拿起文件袋,快速而專注地翻看起來。越看,他的眉頭皺得越緊,臉色也愈發凝重。
“專業投毒…實驗室毒素…內應…暴力襲擊…還有這個‘收手’警告…”鄭衛國放下最后一張照片,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性質極其惡劣!影響極其嚴重!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商業競爭,而是對法治底線和鄉村發展根基的公然踐踏!”
他拿出自己的專用加密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只說了簡短的幾個字:“材料收到,情況屬實且緊急,啟動‘礪劍’程序,目標鎖定:康源生物吳天豪及其關聯保護傘。行動等級:最高。”
掛了電話,鄭衛國看向小武:“材料我收下了。省紀委會立刻組成專案組,聯合省公安廳精干力量,秘密介入調查。你們要做的,是立刻返回大李村,保持一切如常,尤其文化節要按計劃推進!穩住吳天豪,麻痹他!同時,務必注意自身安全!我們會盡快部署收網行動!”
“明白!”小武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鄭衛國的雷厲風行和決斷力給了他巨大的信心。
離開“靜心齋”,小武緊繃的神經并未完全放松。他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按照鄭衛國的建議,沒有立刻打車,而是選擇步行穿過幾條小巷,準備去另一條主干道再乘車。小巷幽深,路燈昏暗。
就在他即將走出最后一條小巷口時,異變陡生!
兩個穿著黑色運動服、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高大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兩側的陰影里無聲無息地閃出,一左一右,瞬間封死了他的去路!動作迅捷,配合默契,帶著濃烈的壓迫感和訓練有素的冰冷氣息!
小武瞳孔驟縮,全身肌肉瞬間繃緊!是吳天豪的人!他們竟然跟到了省城!而且這么快就鎖定了他的行蹤!保護傘的能量,果然通天!
沒有廢話!左邊一人一個箭步上前,右手成爪,帶著凌厲的風聲,直抓小武裝有備份材料(為防萬一,他復制了一份微型存儲卡藏在身上)的胸口!右邊一人則矮身掃腿,攻其下盤!招招狠辣,直奔要害!
生死關頭,小武在部隊服役時練就的格斗本能瞬間爆發!他身體猛地后仰,險險避過抓向胸口的手爪,同時左腳閃電般抬起,狠狠跺向掃來的腿脛骨!
“砰!”沉悶的撞擊聲!掃腿那人悶哼一聲,動作一滯。小武借機旋身,右肘如同鐵錘般狠狠砸向左側襲擊者的太陽穴!動作迅猛如電!
那襲擊者顯然沒料到小武如此悍勇和身手,倉促間抬臂格擋!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襲擊者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嚎,手臂明顯變形!小武這一肘,蘊含著他所有的憤怒和爆發力!
另一個襲擊者見狀,眼中兇光一閃,竟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直刺小武后心!這是要下死手!
小武感到背后惡風襲來,汗毛倒豎!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向前撲倒,一個狼狽卻有效的懶驢打滾,堪堪躲開致命一刀!匕首擦著他的后背劃過,帶起一道火辣辣的刺痛!
他剛滾到墻邊,還未來得及起身,持匕首的襲擊者和那個手臂受傷卻更顯瘋狂的同伴,已如附骨之疽般再次撲上!殺機凜冽!
冰冷的刀鋒和兇狠的拳腳在昏暗的小巷里交織成致命的殺網。小武背靠墻壁,躲閃空間被極限壓縮。手臂受傷的襲擊者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瘋狂掄砸,狀若瘋虎。持匕首的則如同毒蛇,尋找著每一個刁鉆的角度刺擊,每一次都險象環生!
小武拼盡全力格擋閃避,身上已添了數道血痕,體力在急速消耗。對方訓練有素,配合默契,顯然是吳天豪豢養的專業打手中的精銳!他雙拳難敵四手,更忌憚那把致命的匕首!
“把東西交出來!留你全尸!”持匕首的襲擊者聲音嘶啞,眼中是貓戲老鼠般的殘忍。
小武咬緊牙關,一言不發。交出去?絕無可能!那是大李村幾千人的命!是趙二虎的血換來的!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
就在他準備拼死一搏,硬抗一刀也要廢掉對方一人的瞬間——
“嗚——嗚——嗚——”
一陣尖銳刺耳、由遠及近的警笛聲,如同天籟般驟然撕裂了小巷的殺機!
警笛聲!而且不止一輛!聲音迅速逼近!
兩個襲擊者動作猛地一滯,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慌亂!他們顯然沒料到警察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精準!
“媽的!條子!撤!”持匕首的襲擊者當機立斷,不甘地低吼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就向巷子另一頭狂奔!手臂受傷的同伴也緊隨其后,兩人身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黑暗的巷尾。
小武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混著血水從額頭流下,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色的警燈光芒已經能隱約映照進巷口。
是巧合?還是…鄭衛國主任早有安排?他不敢確定,但劫后余生的巨大虛脫感瞬間席卷全身。
兩輛警車急停在巷口,幾名警察迅速持槍沖了進來。“不許動!警察!”
小武舉起雙手,聲音嘶啞:“我是報案人!我是李小武!剛才有人要殺我!”
省城某分局的詢問室里,燈光雪亮。小武身上的傷口已經做了簡單包扎。他隱去了與鄭衛國見面的核心內容,只說自己作為大李村項目的負責人,來省城聯系業務,遭遇不明身份人員搶劫襲擊,對方可能與他村里的商業競爭對手有關。
警察做了詳細筆錄,調取了小巷附近的模糊監控(只能看到人影打斗,看不清面容),并對他提供的“可能涉及商業競爭”的線索表示會關注。但小武能感覺到,負責詢問的警官態度有些公事公辦,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妙。
做完筆錄,警察表示會立案偵查,讓他保持通訊暢通,便讓他離開了。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更高級別的警官出現,也沒有提及鄭衛國這個名字。
走出分局大門,省城的夜風帶著涼意。小武回頭看了一眼那莊嚴的警徽,心中卻是一片冰寒。
他明白了,吳天豪的保護傘,其觸角恐怕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廣!連省城的警方系統,都可能被滲透或施壓!這次“及時”的警笛,是威懾?是警告?還是某種“平衡”下的巧合?他不得而知,但那種如芒在背、被無形巨網籠罩的感覺,更加清晰了!
他不敢停留,立刻用備用手機(鄭衛國交代的保密措施)聯系了陳雨桐,報了平安,并告知了襲擊事件。
“小武!你怎么樣?傷得重不重?”陳雨桐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后怕。
“皮外傷,沒事。東西…安全交到鄭主任手上了。”小武低聲安慰,心中卻沉甸甸的。
“那就好…那就好…”陳雨桐稍稍松了口氣,隨即語氣又變得無比凝重,“小武,村里…又出事了!”
“什么?!”小武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剛才!康源生物的那個吳天豪…他親自來了!帶著一群人,開著幾輛豪車,大搖大擺地到了村委會!指名道姓要見你和張建國村長!說是…談合作!現在人就在村長辦公室坐著呢!張叔讓我告訴你,暫時別回來,等他消息!我感覺…來者不善!”
吳天豪!親自下場了!
小武握著手機,站在車水馬龍的省城街頭,卻感覺一股更冷的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襲擊是警告,親自登門是示威!這頭貪婪而兇殘的惡狼,在保護傘的縱容下,已經徹底撕下了偽裝的羊皮,亮出了獠牙,直接撲向了漩渦的中心——大李村!
鄭衛國的利劍正在磨礪,但遠水難救近火!此刻,張建國獨自一人,正面對著一群環伺的餓狼!
小武眼中血絲密布,沒有絲毫猶豫,他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師傅!去長途汽車站!用最快的速度!”
他必須回去!立刻!馬上!大李村,是他的根,是他的戰場!縱使前方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他也要與張建國并肩,與吳天豪這個惡魔,當面對峙!風暴眼,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