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卿不知她在琢磨什么,被她那憐憫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翌日上朝,歇息間隙他走到廊下遠眺,無意中聽到兩位從宮廁回來的老大人竊竊私語:
“剛剛憋死我了,但凡陛下再晚一刻鐘歇息,我就尿身上了?!?/p>
“早起喝粥了吧?”
“唉,最近老起夜,晚上都不敢喝水,四更天起來,又渴又餓,就讓人熱了兩碗粥吃,誰知……”
“年紀大了就是這樣,還是得找個大夫好好看看,聽說城西有個張大夫,固腎很拿手?!?/p>
……
紀長卿呼吸一滯。
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昨晚馮清歲是在憐憫他腎虛,多喝兩口湯都受不住。
“啪!”一聲,有什么東西被他掰斷了。
一旁的宮人如遭雷擊。
“相、相爺,龍爪……”
紀長卿低頭一看,自己手上正捏著個爪尖,身側(cè),赫然是少了個爪子的盤龍柱。
“……”
他默了一瞬,寬慰宮人:“本相會和陛下告罪的?!?/p>
宮人風(fēng)中凌亂。
這是告罪的事嗎?
這是守了上百年殿門的盤龍??!
怎么能隨隨便便把人家爪子給掰了!
哎,陛下若是知道,該不會將這位的官帽給摘了吧。
出乎意料,紀長卿將自己闖的禍報上去后,皇帝并未動怒,還開玩笑道:“既是愛卿掰下來的,那就交由愛卿修復(fù)?!?/p>
紀長卿應(yīng)了下來。
下朝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將那爪尖安了回去,明面上看不出一點斷過的痕跡。
朝臣們卻是對他的盛寵有了新的認識。
“咱們以后還是少參他兩本吧?!?/p>
“我得提醒一下家里那群孽障,寧得罪太子都別得罪紀長卿!”
“要不是這人長了一張紀家人的臉,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陛下私生子?!?/p>
……
馮清歲對皇宮里的小插曲一無所知,紀長卿掰斷龍爪時,她正在外城審訊。
被審之人,自然是花菱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
這兩人方才被五花敲暈,綁住手腳還蒙上了眼睛,剛醒轉(zhuǎn)過來。
“那孩子在哪里?”
馮清歲用偽聲質(zhì)問道。
兩人懵頭懵腦道:“什么孩子?”
“你們領(lǐng)養(yǎng)的那孩子?!?/p>
兩人反應(yīng)過來:“孩子不見了呀,昨天剛報官呢,到現(xiàn)在也沒找著,不知被哪個拍花子拐走了?!?/p>
“這些話是讓你們忽悠別人的,不是忽悠我的,拿了我的銀子,卻把孩子藏了起來,你們是嫌命長嗎!”
兩人一臉錯愕。
五花將長刀架到了他們脖頸上。
兩人忙道:“冤枉啊,我們按您說的,將孩子送去城隍廟就回家了,孩子不是你們帶走了嗎?”
“送去哪個城隍廟了?”
“就五柳街那個呀,你們指定的?!?/p>
兩人說完覺得有點奇怪,明明是對方定的地點,怎么反問他們?
馮清歲沒給他們思索的機會,接著又問了好幾個問題,問完再次讓五花打暈他們。
隨后趕去五柳街城隍廟。
那廟不大,跟普通四合院布局差不多,兩人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有不同尋常之處。
估計這里只是設(shè)局之人用過即棄的一個接頭地點。
設(shè)局之人十分謹慎,自始至終沒有直接接觸那對夫妻,只是利用他們不勞而獲的心理,用暗中投放的銀子,一步步誘哄他們?nèi)ゴ扔自侯I(lǐng)養(yǎng)孩子并送到指定地點。
“幕后之人既然有這樣的本事,為什么不直接擄走慈幼院的孩子?”
五花不解道。
“可能是這樣更隱秘?!瘪T清歲回道。
五花還是想不通:“到鄉(xiāng)下去擄孩子也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呀,何況他們還有銀子,可以拿銀子買?!?/p>
“你說得有道理?!?/p>
馮清歲也思忖起來。
忽然想起當(dāng)年領(lǐng)養(yǎng)自己的那對惡匪說過的話:“鄉(xiāng)下哪有這樣的絕色?!?/p>
她不知道其他失蹤的孩子相貌如何,只知道花菱長得白凈乖巧,是個美人胚子。
不由心中一沉。
拐了這么多孩子,還都是好看的孩子,想也知道這些孩子不會有好下場。
會是什么人做下的?
她揣著疑問,下午到榮昌侯府陪魏氏散步時,也在分心思索。
“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得去一趟凈室?!?/p>
走到月湖邊上時,魏氏忽然道。
馮清歲點頭:“我在這等你。”
魏氏帶著丫鬟疾步走開。
月湖已經(jīng)結(jié)冰,白茫茫一大片,馮清歲走到九曲橋上,邊琢磨事情邊向湖心走去,不知不覺走到了對岸。
對岸便是榮昌侯府客院。
她剛站定,客院里就出來兩個護衛(wèi),面無表情地喝道:“此處禁止通行?!?/p>
見這兩個護衛(wèi)穿著打扮不像榮昌侯府的人,她眸光閃了閃。
“抱歉,方才只顧想事情,沒想到走到這來了?!?/p>
解釋了兩句后,她轉(zhuǎn)身往回走。
此時方留意到月湖西南角站了一個小廝,正彎腰拾取從冰洞跳出的魚,丟到身旁一個半米高的木桶里。
剛走回湖邊,魏氏就帶著丫鬟回來了。
“抱歉,讓你久等了?!?/p>
馮清歲微微一笑:“好點了嗎?”
“沒事了?!蔽菏蠞M臉剛出完恭的輕松,“我們繼續(xù)走吧?!?/p>
馮清歲道好。
邊走邊和她說起方才的遭遇:“等你時,不小心走到橋?qū)γ嫒チ耍蝗幻俺鰞蓚€帶刀護衛(wèi),嚇了我一跳,沒想到貴府客院守衛(wèi)比正院還要森嚴?!?/p>
“護衛(wèi)?”魏氏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什么,笑道,“應(yīng)該是太子殿下的人。”
馮清歲心情陡然沉重。
“太子殿下在府里?”
魏氏點頭:“殿下經(jīng)常來府里看望老夫人,老夫人自然要留他吃飯,他飯后有小憩的習(xí)慣,客院那特地留了個院子給他?!?/p>
“太子殿下真是孝順之人?!?/p>
馮清歲口中贊著,心中愈發(fā)不安。
“可不是,宮里但凡有新鮮吃食,他都不忘送一份來給老夫人,老夫人疼他遠勝過府里這些孫子?!?/p>
說話間,兩人走到月湖西南角來了。
那個拾魚的小廝已經(jīng)不見人影,風(fēng)從冰面上吹來,送來些許魚腥味和尸臭味。
馮清歲聞出那不是死魚死蝦散發(fā)的尸臭,而是人體腐爛散發(fā)的。
不動聲色道:“方才我見有人在這里拾魚,那魚鮮活得很,扔進桶里還想往外跳,府里的人有口福了。”
魏氏哈哈大笑。
“那魚可不是給我們吃的,是給世子養(yǎng)的老虎吃的?!?/p>
又道:“原先我們也吃這湖里的魚,自從兩年前世子養(yǎng)了那頭老虎當(dāng)寵物,就不許我們撈魚吃了,說這些魚都是他那頭老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