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
皇帝疾步走至宮門口,腳步倏地放緩,漸漸停了下來。
盯著儀門看了片刻,方拾步向前。
走到寢殿門口,腳步再次停頓。
視線掃過殿內(nèi),見床榻空無一人,心陡然一沉,如墜冰窖。
剛要喊人,眼角余光忽而瞥見窗邊圓桌旁坐了一人,正背對著門口看書,呼吸方恢復(fù)平穩(wěn)。
“輕輕。”
他舉步而入,輕聲喚道。
“好久不見。”
窗邊人回首,露出一張和他記憶里相去甚遠(yuǎn)的臉龐。
即便早已從追緝司遞上來的密揭里看過相關(guān)敘述,他的心還是狠狠震了一下。
“……我都快認(rèn)不出你了。”
“也許就是認(rèn)錯了呢?”
第五輕輕淡淡道。
清冷而柔韌的嗓音終于讓皇帝尋回了些許熟悉感。
“你的聲音和以前一模一樣。”
皇帝走到圓桌對面,掀起龍袍坐下。
“只是五官變了不少,難怪我的人找了這么多年,才找到你。”
他細(xì)細(xì)端詳著眼前人的眉眼。
她原是單眼皮,眉眼疏離清冷,鼻梁纖細(xì)挺拔,臉部線條干凈利落,皮肉和骨骼甚是單薄輕盈。
初看韻味十足,再看驚為天人。
時隔多年,他仍然記得在山林里初次遇見她時的驚艷之感。
然而如今單眼皮成了雙眼皮,眉毛壓在眼睛上方,清冷疏離氣質(zhì)蕩然無存。
臉型也從鵝蛋臉變成方臉,臉頰又寬又大,哪怕鼻唇和原來差不多,也讓人感覺判若兩人。
身形也從單薄輕盈變得豐腴厚重,泯然于眾。
若在大街上偶遇,他絕認(rèn)不出這是自己心心念念了二十五年的夢中人。
第五輕輕輕笑:“是不是后悔尋我回來了?”
“豈會?”
皇帝定定看著她。
“就算你不再年輕,在我眼里也一樣很美。”
第五輕輕:“比你后宮每年新進(jìn)的鶯鶯燕燕都要美嗎?”
皇帝:“……”
他別過頭,岔開話題:“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托你的福,東躲西藏,危機四伏,茍延殘喘,跟陰溝里的老鼠一樣,見不得光。”
皇帝:“……”
“你明知我的心意,本可以不用躲的。”
“什么心意?”第五輕輕諷笑,“殺人滅口的心意還是誅心毀骨的心意?”
皇帝臉色驟然白了幾分。
“不用在這虛情假意。”
第五輕輕繼續(xù)道。
“你我心知肚明,你執(zhí)著尋我,不過是怕我將你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公布出去,想要徹底消除隱患罷了。”
皇帝搖頭:“你從來不是我的隱患。”
第五輕輕嗤笑:“這話你信嗎?”
皇帝嘆了口氣。
“舟車勞碌了一天,你想必累了,先好好歇息吧。”
說罷起身走出寢殿。
經(jīng)過儀門時,他交代宮人:“看好宮門,一只貓都不許放進(jìn)來。”
宮人恭敬道是。
皇帝回首看了眼寢殿方向,沉著臉回了自己的寢宮。
翌日,紀(jì)長卿回府,閱過宮內(nèi)釘子送出的消息,請了馮清歲過來。
“尚未查探出來。”
他沉聲道。
“馬車進(jìn)宮后,轎子接班,將人徑直抬到鳳儀宮,因有緹騎遮擋,無人得見那人面目。”
“鳳儀宮如今伺候的宮人都是陛下從乾寧宮調(diào)遣過去的心腹,將宮門守得很緊,暫時探尋不得。”
馮清歲詫異:“直接住到鳳儀宮里?陛下打算立其為后?”
追緝司護(hù)送入宮,又得皇帝如此厚愛。
莫非那人是……皇帝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紀(jì)長卿回道:“有這可能。陛下此舉非同尋常,后宮諸妃應(yīng)該比我們更關(guān)心那人的身份,等她們各顯神通查探明白,我的人就能取得消息。”
馮清歲點頭。
“那只能等一等了。”
貴妃一刻也不想等。
“立刻給我打探明白鳳儀宮的身份來歷!”
得知鳳儀宮住進(jìn)了新人,皇帝夜里還去了鳳儀宮后,她厲聲吩咐內(nèi)侍。
“是,娘娘。”
內(nèi)侍領(lǐng)命而去。
貴妃猶坐立不安。
她經(jīng)歷過同樣情形,只是當(dāng)年她是被接進(jìn)宮里直接封妃那個,其他妃嬪是急切打探那個。
當(dāng)年她滿心都是一步登天的彷徨。
如今角色對調(diào),她才明白,當(dāng)年其他妃嬪是什么心情。
她在貴妃的位置上熬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太子作死,皇后被廢,眼看離后宮之主只有半步距離。
卻突然天降新人,入住鳳儀宮。
那人何德何能,越過她們一眾孕育了皇子的妃嬪,坐上皇后寶座?
陛下還將人護(hù)得這么緊,生怕她們害了那人似的。
她在寢殿里踱了一會步。
忽而想到一個人。
皇帝念念不忘之人。
“若是那人……”她白著臉跌坐在美人榻上,“怕是我們所有人都敵不過。”
畢竟那人是正品。
她們都是贗品。
她指尖無意識攥緊袖口。
那么多年都杳無音訊,怎么突然就找著了呢?
她都年近四十了,那人年紀(jì)比她還大,這些年應(yīng)該嫁人生子了吧?
陛下就一點都不在意?
還是說,陛下找到了和那人一模一樣的年輕女子,或者那人的女兒?
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沖去鳳儀宮,當(dāng)面看個明白。
偏皇帝看得緊。
鳳儀宮那些宮人的嘴巴跟縫了線似的,任你如何討好,如何打聽,有關(guān)那人的事都一字不回。
各宮妃嬪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終于打探清楚那人的模樣。
一個上樹粘知了的小內(nèi)侍從高處看向鳳儀宮,看到了那人的樣子。
一個五官平平無奇的中年婦人。
跟她們這些堪稱姐妹的妃嬪長得毫無相似之處。
貴妃懵了。
“陛下難道,請了個嬤嬤回來?”
什么嬤嬤有資格住鳳儀宮啊?
簡直讓人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馮清歲從紀(jì)長卿這里知道那人的長相后,也有點懵。
這描述聽著,怎么有點像她師父啊?
她忙用簡筆畫畫了一張師父的畫像,交給紀(jì)長卿,托他找宮里的眼線求證。
宮人回復(fù)說:“正是此人。”
她:“……”
原來師父就是皇帝的白月光?
紀(jì)長卿難以置信。
“這是你師父?陛下念念不忘的那個醫(yī)女?她、她和吳貴妃她們的長相怎么差那么多?!”
雖說情人眼里出西施,陛下也將人美化得太厲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