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時,金鑾殿內氣氛凝重。
獨獨沉寂了多日的端王一派的大臣們挺直腰板,嘴角掛著掩不住的得意。
楚望鈞一襲玄色蟒袍緩步而入。
滿朝文武的目光瞬間聚集在他身上,他卻恍若未覺,只在經過端王身側時,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攝政王叔今日氣色不佳啊。”端王壓低聲音,唇邊浮起譏誚的弧度,“莫不是夜不能寐?”
“擋路了。”楚望鈞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就在端王還要開口嘲諷之際,殿外突然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慈寧宮懿旨到——”
滿朝文武當即跪地接旨。
太監展開懿旨,高聲宣讀:“……經查端王鹽務貪腐一案,實屬誣告。著攝政王楚望鈞罰俸三年,刑杖五十,以正視聽。欽此。”
端王強壓住嘴角上揚的弧度,他身后的黨羽們也按捺不住喜色,偷偷交換著勝利的眼神。
楚望鈞卻面不改色,叩首道:“臣領旨。”
他抬頭時,目光與端王短暫相接,后者竟莫名打了個寒顫。
偏殿內。
楚望鈞從容解下身上寬袖蟒袍,只著了一身素白中衣,將身形勾勒得越發挺拔。
一旁侍衛捧著熟牛皮繩上前,低聲道,“王爺……”
那繩子是用來固定受刑之人的,以防受刑人因疼痛掙扎導致刑杖打偏,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繩子就免了。”楚望鈞抬手制止,目光掃過刑杖頂端包裹的鐵皮,神色分毫未變,“本王還不至于受不住躲閃。”
侍衛額頭沁出冷汗。
宮里的刑杖與尋常板子大不同,裹著鐵皮,打偏了要人命都是有的事。可眼前這位主兒……
“開始吧。”楚望鈞沒給人解釋的機會。
他傾身,修長的手指扣住凳沿,平靜俯于刑凳之上,淡然的仿佛將要受刑的人不是他一樣。
“啪——”刑杖破空而下,沉悶的聲響在殿內回蕩著,素白中衣上立刻洇開一道血痕。
楚望鈞的指尖在刑凳邊緣收緊又松開,喉嚨里也溢出一聲悶哼……不是懼痛,而是為了配合這場戲。
執杖的侍衛越打越心驚。
這位主子不僅不躲不閃,甚至每一杖落下時,他都能精準地調整呼吸和肌肉的緊繃放松狀態。
這哪是受刑,分明是在配合行刑,不讓自己肌肉受損!
杖刑進行到三十下時,楚望鈞的背已經血肉模糊,呼吸也開始變得粗重,身形卻始終紋絲未動。
汗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暈開一個個深色圓點。
五十杖畢,楚望鈞方才緩緩撐起身,背后白衣已被鮮血浸透。
他隨手將散落的發絲撥到肩后,聲音因疼痛而略顯沙啞:“有勞。”
兩名執刑的侍衛當即收了棍,跪地不敢抬頭。
直到聽見殿門開合的聲響,二人才敢抬手抹去額間冷汗……看來攝政王自己心里也清楚了,這頓刑杖看似打得兇狠,實則筋骨半點無損。
畢竟他們都是練家子,力道在觸及皮肉的瞬間已收住,只震得皮開肉綻,傷卻只浮于皮上,敷藥三五日便能結痂。
可不管再怎么說,這場皮肉之苦卻是實打實的。
殿門外,太后身邊的老太監捧著參湯候著。
見楚望鈞出來,老太監立刻趨前低聲道,“王爺,太后娘娘讓老奴傳話,說這次實在委屈王爺了……”
“本王明白。”楚望鈞接過參湯一飲而盡,“請回稟太后,不必掛心。”
出了殿,他接過親衛遞來的玄色大氅,展開遮住背后血痕。
宮里人多眼雜,下臺階時,他故意踉蹌半步。
“王爺!”親衛慌忙上前攙扶。
“不必。”楚望鈞抬手制止,獨自走向軟轎,背影挺拔,腳步卻略顯虛浮……虛弱的恰到好處。
楚望鈞擺擺手,一副強撐的模樣上了軟轎。
轎簾垂落的剎那,他眼中痛色盡褪,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寒芒。
他慢條斯理地解開大氅,指尖撫過背后傷痕,沾了血,在燭光下泛著鮮紅的光澤。
太后這次也是用心良苦了,專門找的練家子行刑,傷勢看似猙獰,卻比他想象中輕許多。
-
下了朝,端王府內一片歌舞升平。
朱漆大門內,笙簫管弦的靡靡之音下,十二名輕紗舞姬赤足甩著水袖,在漢白玉鋪就的院中翩躚起舞,足踝上的金鈴隨著舞步叮當作響。
脂粉香混著酒香,將整座府邸都籠罩在醉生夢死的氛圍中。
端王慵懶斜倚在主位榻上,錦袍半敞。左右擁著兩個新得的美人。一個捧著西域進貢的琉璃盞,一個捻著剝了皮的冰鎮葡萄,嬌聲軟語地討好著他。
“王爺這步棋當真高明啊!”心腹們諂媚地舉杯相賀,“這招不僅解了禁足,重掌鹽務,還讓攝政王結結實實吃了五十廷杖!”
端王就著美人的手飲盡杯中酒,琥珀色的液體順著下頜滑落,沿著脖頸沒入衣襟。
“王爺,甜嗎?”穿緋色紗衣的美人仰頭問。
他忽然掐住美人下巴,將半口殘酒渡進她口中,另一只手已探進紗衣:“美酒哪里有美人甜。”引得美人嬌笑連連。
滿座爆發出曖昧的哄笑。
“太后還是太嫩了。”端王銜著葡萄,將籽吐在美人掌心,漫不經心道,“本王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滿堂響徹著熱烈的附和聲,角落里,一個不受寵的幕僚卻欲言又止。
他覺得攝政王今日那般從容,不像被迫受辱,倒像是……在下一盤更大的棋。
但看著滿堂開懷暢飲的同僚,他喉結滾動,默默把諫言咽回腹中。只將杯中酒悄悄潑在了身后地上。
端王輕叩案幾,不乏得意,“楚望鈞今日那五十杖,怕是半個月都上不了朝。”
“還是王爺厲害!”心腹諂笑著附和道,“現在不止鹽務上,整個朝堂上,還不是王爺的天下!”
端王仰頭大笑,伸手攬過身旁的美人,指尖在她腰間流連,引得她一陣嬌嗔。
酒意上涌,他瞇著眼望向庭中翩躚的舞姬,只覺得權勢、美色盡在掌中,一時快意至極。
卻全然不知,此時在京城陰暗的角落里,正有人循著私鹽線索,織就著張無形的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