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沈清淵和衛(wèi)凌澤面對面坐著。
身上有傷,沈清淵散著發(fā),只松垮垮地穿了件松綠外衫,衣領并不嚴實,站在高處便能隱約看見硬實的肌理,比起平日多了兩分散漫不羈。
坐在他面前的衛(wèi)凌澤則是一身官服,滿臉肅然,加上一夜未睡,眸底布著血絲,少了貴氣,多了兇狠。
春喜一進門,衛(wèi)凌澤便偏頭看過來。
眼神很兇,滿是威壓。
恨不能壓得春喜直接跪下。
春喜恍若未覺,背脊挺直地走到兩人面前。
不等衛(wèi)凌澤發(fā)問,沈清淵先一步開口:“昨晚睡得好嗎?”
“多謝大人關心,我睡得很好,大人今天還在發(fā)燒嗎?”
“還有一點兒,不礙事了。”
“我就知道,大人這樣好的人肯定不會有事的。”
春喜松了口氣,露出笑容。
兩人交談自然,關系說不上多親昵,卻是互相關心著對方的。
衛(wèi)凌澤的臉沉了又沉,感覺自己被忽視得徹底。
可過去三年,春喜無微不至照顧的人明明是他,認真算起來,春喜早就是他的人了。
沈清淵才跟她認識多久,有什么資格和他相提并論?
衛(wèi)凌澤的目光如有實質,春喜也不能真裝作沒看到他,還是福身行禮:“衛(wèi)大人。”
比起剛才,春喜的語氣就客套疏離多了。
衛(wèi)凌澤壓不住心頭的火,蹭的一下站起身:“破案要緊,人我就先帶走了。”
幾乎在衛(wèi)凌澤起身的同時,青書也閃身進屋,擋在春喜面前。
衛(wèi)凌澤神色一凜,危險地看著沈清淵:“沈大人要阻撓辦案?”
沈清淵表情淡然:“不管是京兆府還是大理寺,辦案都講究律法,春喜姑娘于危難之際救了我,還悉心照顧,衛(wèi)大人憑一張嘴就要帶走我的救命恩人,這是哪條律法規(guī)定的?”
“她一個弱女子,大半夜突然出現(xiàn)在盂縣,還恰好救了沈大人,沈大人不覺得奇怪嗎?”
“不奇怪,她是自由身,不管去哪兒都可以,如今我欠她一條命,衛(wèi)大人若不能拿出鐵證,誰也不能帶走她。”
還發(fā)著燒,沈清淵的臉色微白,嗓子也有些啞,說出來的話不似平日那樣威嚴,卻也不容置疑。
他明明白白地告訴衛(wèi)凌澤。
春喜這個人,他護定了!
春喜眨眨眼,只覺得沈清淵現(xiàn)在渾身都發(fā)著光。
原來這就是有靠山的感覺嗎?
實在是太爽了。
她決定了,她要給沈大人送一輩子好吃的,若是沈大人日后落了難,需要托孤什么的,她一定豁出命去幫他養(yǎng)孩子!
春喜看沈清淵的眼神滿滿的都是崇拜,衛(wèi)凌澤的心被狠狠刺痛。
癱瘓在床那三年,春喜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暖和力量源泉,雖然現(xiàn)在他已經不需要春喜的支撐,卻不允許任何人把春喜從他身邊奪走。
“若我非要帶走她呢?”
衛(wèi)凌澤拔劍,直指沈清淵。
春喜當即就想擋在沈清淵面前,沈清淵卻伸手攔住了她:“別怕,他不敢傷我。”
沈清淵的語氣很篤定,看衛(wèi)凌澤的眼神不僅沒有畏懼,甚至帶著兩分挑釁。
找死!
各種暗黑的情緒涌上心頭,衛(wèi)凌澤是真的想一劍捅死沈清淵。
然而他手腕剛動了一下,蕭清禾輕柔的聲音便傳入耳中:“衛(wèi)郎,不可以。”
話落,蕭清禾來到衛(wèi)凌澤身旁,堅定地拿走他手里的劍。
蕭清禾知道祖父祖母對沈清淵這個外甥有多看重,等她和衛(wèi)凌澤成了婚,沈清淵的輩分也要壓衛(wèi)凌澤一頭,衛(wèi)凌澤不能用劍指著他。
蕭清禾的出現(xiàn)讓衛(wèi)凌澤恢復理智。
這是蕭家,他的確不能傷害沈清淵。
一個十年無所長進的人,本該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偏偏被蕭老夫人如此看重,甚至要跟他搶人,他卻無可奈何。
這種無力感讓衛(wèi)凌澤非常煩躁。
就像他剛剛受傷癱瘓在床的時候,一切都在失控,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fā)展。
衛(wèi)凌澤身上的殺氣散了些,但氣息還是有些狂暴,蕭清禾還想說些什么,行舟突然跑來稟報:“大少爺,不好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
蕭清禾立刻追問。
她馬上就會成為衛(wèi)家大少夫人,行舟猶豫了下,還是如實回答:“老太爺?shù)膲炚耍 ?/p>
“……”???
從容冷靜如蕭清禾,在聽到這句話后腦子都有片刻的空白。
什么東西炸了?
衛(wèi)凌澤猛然變了臉色,他顧不上帶走春喜,大步往回趕。
世家大族都有專門的地方安埋族人,還會安排了人守陵,祖墳突然出事,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眨眼間,衛(wèi)凌澤已經走出院子,蕭清禾回過神來,連忙追上去把劍還給他:“我知道衛(wèi)郎最近破案壓力很大,但越是這種時候行事越要謹慎。”
蕭清禾的目光溫柔如水,衛(wèi)凌澤滿腔燥火漸漸平復,他把劍收回鞘中,抱了蕭清禾一下:“放心,不會有事的,等我來娶你。”
話音落下,衛(wèi)凌澤迅速抽離。
蕭清禾沒再送,指尖蜷縮。
衛(wèi)郎剛剛明顯是為了春喜才劍指沈叔叔的,若是她沒有及時趕到,衛(wèi)郎手里的劍會不會已經刺進了沈叔叔的身體?
之前她已經說過祖父祖母有多喜歡沈叔叔,拔劍之前,衛(wèi)郎可曾有一刻想過她?
蕭清禾無法控制地陷入糾結之中,春喜也很糾結。
她忍不住一次次抬頭去看沈清淵。
沈清淵表情如常,雖然面色還是蒼白,卻也正氣凜然。
可衛(wèi)家老太爺?shù)膲炚税 ?/p>
之前在盂縣客棧,她是說過希望她爹顯靈能劈開衛(wèi)家祖墳這種話,但這些年她暗戳戳地給她爹告了不計其數(shù)的狀,也沒見她爹顯靈過呀。
沈大人雖然一身正氣,可春喜第一次見他,他就打著辦案的名義在深夜盜尸,這一次會不會是……
這般想著,春喜再一次抬頭看向沈清淵。
好巧不巧,沈大人也在看她。
且眼眸深邃,幽暗難測。
春喜一愣,而后下意識地扯出一抹笑。
不會不會,沈大人這樣正直的人,怎么會偷偷讓人炸人家的祖墳呢。
春喜努力趕走腦子里的猜想,下一刻卻聽到沈清淵說:“不必猜了,是我讓人干的,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
片刻的震驚后,春喜回過神來,鄭重其事地對沈清淵說:“大人,從今天開始我曹春喜不允許任何人說你不好,你自己也不行。”
她爹不能顯靈,但沈大人顯靈了。
沈大人好的不能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