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槿陰鷙的目光,讓錢氏膽寒。
“閨閣女子,張口閉口喊打喊殺,像什么樣!”錢氏牙齒在打顫,緊張得話說不利索。
夏嬤嬤是她的陪嫁,悉心照顧幾十載,二人情分早跟尋常主仆不同,怎么能因為一點小事要了她的命。
阮槿哪里是在罰奴婢,簡直是挑戰她當長輩的權威。
“母親,您身邊有這等心懷叵測的老奴,怎么睡得安穩?她今天能看我不順眼暗中下毒,焉知他日不會因為小事不滿,就在父親茶盞里動手腳?”阮槿望向錢氏,像是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錢氏臉色煞白地攥緊帕子,不敢分辨過多,怕扯出更多過往,只能期期艾艾向丈夫求助。
“老爺,夏嬤嬤不會的……”
話音未落,被阮槿打斷。
“父親,過幾日女兒要去紀府給御史大人問診,屆時必定會被問到二妹妹毀容一事,紀家若知刁奴欺主,我們卻輕輕揭過,父親從前治家嚴謹的好名聲豈能保得住!”
虎威將軍早已煩躁不已,本想讓錢氏自行處置,結果聽到紀家盛情邀請阮槿看診,頓時眼光大亮。
“這么大的事,方才怎么不說?紀家一向是請宮中御醫問診,怎么會請你?”
阮槿驚訝捂住嘴:“今日紀府發生的事,父親還不知道嗎?”
她眸光迅速在錢氏身上掃過,嘆氣,“女兒不敢亂說,怕又落個挑撥離間的罪名,您還是問母親吧?!?/p>
虎威將軍轉頭望向錢氏。
錢氏身子猛地一顫,心中暗道,不好!
“把今日去紀府的下人全部叫過來!本將軍要問話!”虎威將軍雷霆速度。
半個時辰后,府里傳來廷仗聲,伴隨夏嬤嬤的哀嚎,以及阮歸鴻對錢氏母女的破口大罵。
“又蠢又壞的毒婦!你想害死我,害死阮家嗎?”
“還有你教導的好女兒,冒領功績心思不正,要不是槿兒,你們母女還想瞞我到什么時候?”
錢氏哭得不行,根本不顧上夏嬤嬤的死活,一個勁兒地說冤枉,是紀家識人不清……
連阮老夫人也被吸引來,一時間庭院內哭鬧不休,此消彼長。
廊下燈籠搖晃,阮槿斜倚欄桿,指尖輕晃杯盞。
聽著院中傳來的凄厲哭嚎,仰首飲盡。
敵人的哀嚎,是最動聽的頌歌,值得慶賀。
一直鬧到半夜,云織打簾進來:“姑娘,夏嬤嬤被打死了?!?/p>
阮槿點頭:“死有余辜?!?/p>
夏嬤嬤是錢氏的走狗,背地里不知替她做了多少骯臟事。
前世,阮槿在她手上吃了不少暗虧。
“我的好母親如何了?”
“夫人哭暈了過去?!痹瓶椧荒槾蟪鸬脠蟮膰N瑟表情,“不知是因為夏嬤嬤被打死,還是因為老爺將她禁足,活該!”
“背后的傷還疼嗎?”阮槿朝她招手。
云織跟只快樂的燕兒,飛上前:“不疼了,多謝姑娘給奴婢上藥?!?/p>
阮槿嘆息,該道謝的人應該是她。
“好云織,這一鞭子,我不會讓你白挨,遲早十倍還回去。”
*
時間一晃,五日到了。
阮槿帶上云織準備去紀家,剛到門口遇到阮棠。
她頭戴純白維帽,正要給阮老夫人請安。
風一吹,撩起一角,臉上的紅疹消散無蹤。
“姐姐是要去紀家嗎?”阮棠笑意盎然,好似并未因前幾日父親的責罵記恨阮槿。
阮槿話里有話:“你臉上的傷,好得挺快?!?/p>
阮棠瞳孔微閃,瓷白的手撫上臉頰:“得虧父親從夏嬤嬤屋里翻出解藥。”
又問,“姐姐那日也發了紅疹,消得速度可比我快多了?!?/p>
要么阮槿壓根沒中毒,要么她有解藥。
絕沒有第三種可能。
“我幸運,回府路上遇到七公主,她正巧有治百毒的藥丸?!比铋日f。
阮棠眼眸垂垂,皇家富貴,什么樣的好東西沒有,能解薔薇醉,不是難事。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姐姐醫術高超,自己將毒解了?!?/p>
阮槿笑道:“我哪有那本事?!?/p>
“大姐姐謙虛了,”想起幾日前紀家一幕,阮棠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紀家這兩日送來不少好東西,姐姐快將長街那位女大夫的風頭搶了?!?/p>
“你提醒我了,先前紀家誤將你當成那名醫女,送來不少謝禮,不如,趁今日我方便,一同帶回紀家?!比铋日UQ郏斑€得備上厚禮,給紀家致歉才行。”
阮棠愕然,臉色青白,那些東西都進了她的私庫,如今拿出來,跟剜她血肉何異?
可不拿出來,豈不更讓紀家人誤會她居心不良,貪得無厭?
阮槿沒給她糾結的機會,直接去找了今日休沐的阮歸鴻。
虎威將軍立刻斥令阮棠交出謝禮,另又打算在家中庫房尋了幾樣上得臺面的好東西,一并交給阮槿。
轉念一想,是錢氏犯的錯,為何要動用公中錢財,直接讓錢氏拿嫁妝貼補。
阮槿前腳剛踏出家門,后腳錢氏就將屋里的瓷器全砸了。
“賤人!害死了夏嬤嬤不夠,又來磋磨我!”
阮棠眼眶通紅,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娘,您有心疾,忌諱情緒波動過大?!?/p>
“氣死我,正好如了那孽障的心意!紀家這幾日送來多少東西,全進了她的屋子,我一分一厘未取,她倒好,惦記起我的私產!那是我留給你跟你哥哥的,她一個賤種也想沾染,做夢!”
“姐姐如今救了紀大人,有了靠山?!?/p>
錢氏冷哼:“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她有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你祖父在世時,她連藥都抓不明白,在里頭加砒霜,險些弄出人命,連累醫館名聲;還有次,我聽見你祖父說她開的藥方雜亂無章、聞所未聞。這樣的人能治病,豈不是笑話?”
阮棠心中暗笑,連抓藥寫藥方都不會,阮槿真是草包無疑。
可救了紀大人是事實,一想到阮槿如今的名聲高出她許多,不免擔憂起來。
“姐姐風頭正盛,跟侯府的婚禮已不足三月,娘先前跟女兒說的事,還能成嗎?”
阮棠說完,輕聲啜泣起來,“女兒不愿母親為難,實在不行,就隨便給女兒指個普通人家,哪怕吃糠咽菜,布衣麻衫,棠兒也認命了?!?/p>
錢氏聽得心都要疼碎了。
眼前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親生女兒啊,從小骨肉分離,吃盡了苦,她恨不得把全是最好的東西補償給她。
“休要胡說,侯府才是你的歸宿!”
阮槿趴在母親懷里痛哭:“姐姐不會同意的,她有七公主和紀家的支持,又長得貌美,女兒……什么都比不過!”
“不怕!登高必跌重,娘有法子對付她?!卞X氏目光森然,似蟄伏的夜梟,“此事一旦成了,她在京中的名聲盡毀,侯府納她為妾,都是她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