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闕這輩子都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抱一個女人。
還是齊王府死對頭定國公府的嫡女。
他頭腦一熱就抱了,飛上高墻的時候,甚至力道都沒控制好,躍得特別高。
一腔說不出的激情,讓他覺得今年這個臘月美好到需要載入史冊。
他不敢雙臂抱人,怕她覺得他輕薄了她。都不敢低頭看一眼懷中人,卻無法遏制地每一寸肌膚都生出了小手,目標都是她。
那無法抵擋的、充斥鼻腔、迅速在五臟六腑攻城略地的幽幽香氣兒,讓他更加興奮。
他不覺得累,心里像干涸了萬年的龜裂的荒田,上空忽然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場甘霖。
恨不得這樣抱著,地老天荒。
侍郎府很大,也很奢華,分前院、中院、后院。后院之后是花園、池塘等景觀設(shè)施,以及倉庫、馬廄等輔助建筑。
糧倉,就在花園附近。
東洲大陸,兩百年來,是真正的亂世,各族亂戰(zhàn),梟雄輩出,許多龍椅上,十年里都可以換好幾茬人。
陳國算是東洲大陸少有的安穩(wěn)了七十年的國家,如今也搖搖欲墜。
在這樣的亂世,各國的銅錢最不可靠,今天還能流通,明天可能就只是銅片了。
唯有糧食,才是王道。
如果把侍郎府的糧食都搬空,會不會把傅家人活氣死?
梁幼儀想著,鳳闕也想著,一個指路,一個腳下不停,幾個眨眼,便翻身到后院糧倉。
糧倉門外沒有人專門守著,因為侍郎府的幾道門,包括后門都有人看守。
鳳闕小心地把人放下來,當梁幼儀離開他手臂的一瞬,他心里猛地一空。
怎么這么快就到了?
輕功太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糧倉門上掛了鎖。
梁幼儀拿出鑰匙,一共四把。
鑰匙應(yīng)該使用了許久了,光滑圓潤。但是沒有標記,不知道哪一把是糧倉鑰匙。
梁幼儀一把一把地試,試到第三把鑰匙,就聽“咔嗒”一聲,鎖開了。
她輕輕推門,兩人進去又迅速關(guān)上,今生,她這是第一次進侍郎府的糧倉。
鳳闕拿出一顆夜明珠,瑩瑩的光芒照亮擁擠的庫房。
靠墻的位置放著一排排的米倉,里面裝得滿滿當當,全部是稻谷,頂部還露出帶殼稻谷。
大部分都是散裝入囤,只有一小部分是米袋。
中間空地放著不少鼓囊囊的粗麻袋,還有一些籮筐,里面裝的都是糧食。
只不過麻袋里的大米是去殼的,米倉里許多都只是帶殼的稻谷。
鳳闕道:“這些估計也就五千石。”
“別急,大頭在下面。”
她對抱樸苑結(jié)構(gòu)十分熟悉。
根據(jù)夢里那一世的記憶,她知道,下面有巨大的兩層地倉。
她指揮鳳闕把米倉旁邊堆積的米袋移開,露出一塊帶拉手的木板。
若不是把上面的墊囤磚石和米袋都轉(zhuǎn)走,外人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鳳闕看看她,她點頭:“這是地下倉窖的入口。”
鳳闕把拉手用力一提,夜明珠照耀,便看見黑乎乎的洞口下,靠墻一排兩人寬的臺階。
沿著臺階下去,才發(fā)現(xiàn)下面是一排排的糧倉架子,擺得滿滿的全是細糧麻袋。
地下一共兩層,糧食比地面的要多三倍,全部是麻袋、米袋包裝,倒是方便扛走。
到底是農(nóng)人出身的大員,積攢這么多糧食!就算遇見天災(zāi)兵禍,侍郎府的所有人吃上幾十年也夠了。
只可惜,在濁河水淹沒天奉城時,這些糧食還是被河水吞沒,浸泡發(fā)芽霉爛。
今生不會再霉爛了,今兒小王爺會全部收走。
看完整個倉庫,門鎖好,鳳闕再次攬起她的腰。
梁幼儀小聲說:“我?guī)闳タ次鏖T,晚上你們從西門出去。”
到了花園子靠墻的那個工具屋,與隔壁只有一道暗門。
眨眼,兩人就到了外面那個荒廢的院子。
鳳闕忍不住笑了,每個院子都有秘密,尤其朝堂官員的府邸,基本會有密道、密室。
但是,很顯然,侍郎府的人不知道這個密道。
天奉城是要宵禁的,別說沒辦法一下子組織那么多的糧車,就算有,也不方便在街上跑。
再說,夜里還有巡街使巡街。
兩萬石糧食,要是人力扛,那需要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用車拉,一晚上拉走,也不現(xiàn)實。
梁幼儀把抱樸苑的秘密告訴了鳳闕,叫他把府里的糧食暫時都倒騰到隔壁荒廢的院子,然后,白天大大方方地分批運出去。
這樣不會引起官府注意。
路徑指完,梁幼儀把糧庫的鑰匙、西門的鑰匙,都給了鳳闕,說:“回吧。”
這次,他小心的雙手去托抱她,她沒反對。
閉上眼,反正只有半刻鐘不到,就當,蕩一回秋千......
他便膽子大了些,雙手摟緊,腳下放慢。
甚至偷看了她一眼。
這人生得跟薄瓷一樣精致,肌膚玉白無瑕。她身心放松,對他無比信任。
他從來不了解她,如今抽絲剝繭的逐漸認識后,越來越欲罷不能——他覺得此生就她了,非她不可!
不管她以前怎樣,以后都是他眼中的模樣,不管以前她在哪里,以后她在的地方就有他,不管以前她的目光看向誰,以后都是他......
不管兩府關(guān)系走向什么,他都會把她扯在自己的羽翼下。
小王爺這一刻,覺得老虎應(yīng)該嘯山林,青龍應(yīng)該吟九霄,而他,不想再躺平了......
回到書房,鳳闕萬般不舍地松手,耳尖不可遏制地紅透了。
他很愉悅,非常愉悅。
卻說:“那什么,你在這里沒有幫手不行,明天,我讓子墨到這邊來保護你。”
不等梁幼儀反對,他又補充道:“他很忠心可靠,而且京中沒人認識他,除了祖母和管家杜衡,還有你和芳苓,沒人見過他。”
說完,唯恐梁幼儀拒絕一般,閃身走了。
出了侍郎府,他才按按狂跳的胸口。
世間萬般都不及抱她一下。
臘月二十三這一夜,興許是天太寒冷,也興許是白天精神繃得太緊,也興許是那迷煙太濃,整個侍郎府的人睡得格外沉。
一直到次日辰時,各院各部門才都起來做事。
“郡主,成了!”芳苓去廚房領(lǐng)了洗漱的熱水,回來告訴梁幼儀,“小王爺剛才傳信,地下庫房的糧食全搬空了,地上暫時搬了一半。”
梁幼儀唇角帶了微微的弧度。
不聲不響,一夜能搬空一萬七千石糧食,誰說齊王沒落了?誰說小王爺是個快要死的病秧子?
糧食都堆在隔壁那個廢棄的院子里了。
只要堆在那里,白天大搖大擺地運出去,無人過問。
早餐梁幼儀照樣不吃侍郎府的。
回敬自然要回敬,給白管家繼續(xù)下耗子藥。
白管家一定要好好照顧,夢里那一世,在梁幼儀被囚禁的日子里,管家可沒少虐待她。餿飯冷飯,恣意辱罵,冬季炭火不給,還用冰水潑她。
那她必須好好回敬。
至于姚大嫂,芳苓本著不浪費一分資源的精神,那么多耗子藥,給姚大嫂也分一份。
早膳結(jié)束,巳時初,風雪止,暖陽出,整個西城忽然熱鬧起來。
侍郎府的人隱隱約約聽見外面街上吵吵鬧鬧,且越來越嘈雜。
白燕不知道怎么回事,打開門往外看。
只見黑壓壓一大群人,往侍郎府這邊過來。
打頭的幾個人,一手提鑼,一手持槌,走一步“咣~”敲一下,一邊敲一邊喊。
“侍郎府欠債不還,小店無法過年。”
“今天還,明天還,天天不還;今天討,明天討,趟趟白討!”
“欠債久不還,百姓太為難。”
......
這是京城第一次聲勢浩大的討債,可見玉樓春是真的急眼了,幾萬兩銀子哪,能不急嗎?
討債隊伍像滾雪球,越滾越大,宋掌柜帶著鑼隊在侍郎府門口站定,后面已經(jīng)跟隨了上千人。
“伙計們,大聲敲,大聲喊,侍郎債務(wù)不能拖過年。”
街上這么熱鬧,把黃德勝都驚動了,他出于御史職責本能,還是認真地追到侍郎府門口,聽了,記了。
白燕憤怒地對宋掌柜吼道:“你要死啊?大過年的在侍郎府門口挑釁。如今府中是云裳郡主掌管,你們活膩了是吧?”
宋掌柜驚訝地說:“云裳郡主不是還沒大婚嗎?”
“三月初三就大婚了,郡主先來熟悉熟悉不行嗎?”白燕揮手,兇狠地道,“去去去,再不走,郡主打死你們活該。”
“就算是郡主管家,也不能賴賬。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
鑼聲敲得越發(fā)響了。
梁幼儀早就聽見,但是尋芳庭的大門一直不開。
傅老夫人也忍住不出來,一直催問喜鵲:“云裳郡主出去了沒有?”
“老夫人,尋芳庭大門緊閉,郡主沒出來。”
“那我們也不出去。反正是她當家,她不管誰管?”
面對那么多人討債,云裳郡主為了面子,一定會想辦法墊銀子讓債主先離開。
府里還負債三萬兩銀子,賬上只有一千兩,若不是想讓郡主貼補,她怎么會同意叫郡主來當家?
府里主子閉門不出,府外鑼鼓聲驚天動地。
白管家?guī)艘恢蓖怛?qū)趕,宋掌柜雙目通紅,叫伙計一字兒排開,敲一下鑼,喊一句對聯(lián)。
那對聯(lián),一個臟字兒沒有,卻把傅璋罵得體無完膚。
不僅黃德勝來了,半城的人都來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