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幼儀站住,淡漠地看著她。
欺軟怕硬?
芳苓給姜霜行了禮。
姜霜兇狠地問:“你去哪里了?”
“母親有事?”
“你父親院子里來了一個狐媚子,那女人勾引你父親,與我離心。你去,與你父親說,定國公府沒有納妾的先例。”
“父親不會聽女兒的。”
“他要是納妾,你和景湛、景言就多個小娘。做祖父的人,與一個十多歲的賤婢勾搭,傳出去,你們都沒臉!”
“母親不愿讓父親納妾?”
“你這說的什么話?哪有女人想讓自己夫君納妾的?”
“那傅璋要正妻和平妻一起進(jìn)門,你怎么那么積極贊成呢?”
“你……你怎么跟母親說話的?那能一樣嗎?傅璋是丞相。”
“國公爺是一等爵,身份地位都高于他,何況他如今連丞相都不是了,一個四品的侍郎而已。”
梁幼儀冷淡地說,“既然他平妻都娶得,父親娶個平妻,納個貴妾又有什么不妥?”
“你……”姜霜干瞪著眼,罵道,“我是你的母親,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也是你的女兒啊,我的未婚夫要納平妻的時候,也沒見你反對!更何況,國公爺還是我的父親,多幾個女人伺候他,母親還輕松些。”
姜霜已經(jīng)氣得只會指指點(diǎn)點(diǎn)了。
“父親想納妾,這種事原本也不該女兒管。如果母親覺得委屈,可去祖母祖父跟前告狀,說不得有用。”
轉(zhuǎn)身走了。
她對姜霜現(xiàn)在什么心思都沒了。
回到竹塢,芳苓說:“桃夭能應(yīng)付了夫人嗎?”
“如果祖父祖母不強(qiáng)行插手,母親根本不是桃夭的對手。”
就算梁勃插手,說不得桃夭把祖父也拿下。
如果桃夭愿意,這個院子的男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跑不了。
主仆倆說話間,就看到柳南絮身邊的丫鬟月梅從外面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jìn)來,給梁幼儀傳信。
“郡主,齊王府老太妃和齊王來府里了,說是來感謝郡主的救命之恩。”
“他們在哪里?”
“老太妃和王爺直接去了老祖宗的院子。”
梁幼儀這才想起來,前天子聽過來,說過老太妃、小王爺要來府里。
“老祖宗叫他們進(jìn)門了嗎?”
“進(jìn)去了!”
這倒是奇了,曾祖父竟然叫鳳闕進(jìn)門。看來,齊王府在曾祖父的心里,分量到底不一般。
梁幼儀叫芳苓給月梅打了賞,月梅匆匆離去。
老祖宗,即梁幼儀的曾祖父,熱衷修道,七年前,在定國公府單獨(dú)劃出一個院子修行,稱作歸乘院。
曾祖父道號悟真道人,除了道友,他已經(jīng)數(shù)年不現(xiàn)身國公府人前。別說客人來訪,就連太后娘娘歸省求見,他也閉門不見。
即便偶爾見到府里小輩,也不許喊父親、祖父、曾祖父,都一律喚他悟真道人……
不多會兒,歸乘院的守門人安遠(yuǎn)過來,恭恭敬敬地對梁幼儀說:“悟真道長請郡主前去歸乘院。”
梁幼儀出了竹塢,便遇見姜霜,姜霜立即就想罵人,梁老夫人身邊的丫鬟請她們?nèi)ヒ惶怂砂卦骸?/p>
一進(jìn)松柏院,梁老夫人就嚴(yán)厲地對梁幼儀道:“我不管你是如何與齊王府勾連上的,別忘了你是定國公府的小姐。”
“是,孫女記住了。”
梁老夫人頓了頓,便又道:“有一事我且告訴你:岑夫子狂傲,且已致仕,太皇太后想要齊王出任帝師。”
梁幼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鳳闕做帝師?
梁老夫人臉色難看,說道:“齊王在學(xué)堂把夫子都能氣死,他怎么能擔(dān)得起帝師一職?這分明是想誤了皇帝。所以太后娘娘不愿齊王做帝師。”
梁幼儀:祖母到底想說什么?
“你救了齊王,他欠下國公府一個人情,所以,你告訴他,若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便拒絕太皇太后安排。”
梁幼儀故意問道:“太后屬意誰呢?”
“當(dāng)然是丞……傅大人!傅大人滿腹經(jīng)綸,又知進(jìn)退,遠(yuǎn)遠(yuǎn)強(qiáng)于齊王,與我們是姻親,選他最好。”
梁老夫人說完,梁幼儀已經(jīng)知道她們是什么意思了。
姜霜急切地叮囑梁幼儀:“太后娘娘說的準(zhǔn)沒錯,你按照祖母的要求做就是了。”
“嗯。”
梁幼儀面上不顯,卻更加寒心。
如今,傅璋聲名狼藉,被天下學(xué)子厭棄,這種人如何能做帝師?梁老夫人卻專門叮囑她必須按照太后的意思,力促傅璋做蕭千策的帝師!
就不怕皇帝被教壞?
就不怕皇帝被天下人厭憎?
夢中,她不曾關(guān)注蕭千策的帝師到底是誰。
十年后,太后還政蕭千策,那個節(jié)骨眼上,她八歲的兒子被傅桑榆兄妹倆按在水里淹死,輔國公府滿門入獄。
之后,蕭千策親政,一上臺就拿定國公府開刀!
這些是不是都是傅璋的手筆?
夢里,鳳闕一年后死于東啟國之戰(zhàn),傅璋還真可能就是帝師!
正因?yàn)樗堑蹘煟圆沤坛鍪捛Р吣菢拥耐髫?fù)義之徒。
如今,定國公府因?yàn)樗攘锁P闕,用家法處死她不成,卻又?jǐn)y恩求報,叫鳳闕讓出帝師之位給傅璋!
想到夢里,齊王府和定國公府都是礙眼的存在,都被皇家忌憚,最終一個斷了香火,一個全族削爵革職流放千里。
真是可笑!
如今國公府這些人狂妄自大,擺出一副隨時都能要她的命的架勢,她何必提醒他們呢?
不想叫鳳闕做帝師?她還不愿意鳳闕教導(dǎo)那個小白眼狼呢!
梁老夫人叮囑完,才帶著全府女眷去見老太妃、鳳闕和悟真道人。
老太妃正與道人相談甚歡。
鳳闕一眼就看見梁幼儀,只見那女子梳著垂鬟分肖髻,斜插兩根簡單的玉簪,上著百花衫,下束百褶裙,外罩雪貂披風(fēng)。
顏如桃李,唇如紅櫻,柳眉彎彎,乖乖巧巧,與尾牙宴那日的明媚,完全兩個樣子。
眼下的樣子,與顧錦顏喚的閨名“幼幼”十分契合,很討老人家歡喜。
老太妃于人群中一眼就看見她,這孩子容貌極好,淡妝濃抹總相宜,這樣的顏色,活大半輩子,也是僅此一人。
眼笑瞇,心里疑惑加大:老夫人、姜夫人容貌并不出色,怎么就養(yǎng)出這樣的絕色女兒?
且云裳郡主為國公府這一代唯一的女兒,形貌昳麗,才能俱佳,為何要低嫁傅璋那樣的小人?
梁幼儀也看向鳳闕。
明明前天才見過他,卻覺得許久未見一般。
鳳闕外罩雪狐披風(fēng),內(nèi)里一身白色繡暗竹紋錦袍,腰間佩戴著一枚簡單的古玉,面色有些蒼白,唇邊泛起一抹淺笑,那笑容如同初綻的梨花,清新又干凈。
很像傳說中孱弱、傾城的鳳小王爺!
歸乘院的大丫鬟銀環(huán),伸手去幫助鳳闕解下披風(fēng),鳳闕稍向后半步躲開,自己解下來披風(fēng),遞給子聽。
銀環(huán)一愣,只好往旁邊退了下去。
芳苓很滿意,別的不提,就這一點(diǎn),小王爺就比傅璋不知道要強(qiáng)多少倍。
鳳闕號稱紈绔、沒出息,但是十九年來,身邊只有子聽、子墨兩個少年,院子里連只母蚊子都沒有。
他與女子涇渭分明的邊界感,梁幼儀好感滿滿。
可惜,這么好的一個人,一年后就沒命了。
鳳闕看向她,后者面容端莊冷淡,黑眸像月影被攪碎,冰冷又漂亮。
他的眉梢微微揚(yáng)了一下,唇角想翹起,卻又狠狠壓下。
梁幼儀的臉,雖然小,卻肉肉的,挺可愛。
如果捏一捏……
梁幼儀收回目光,給老太妃行禮,老太妃伸手拉住她,笑著說:“快起來,冷吧?”
“太妃冒雪出行,辛苦了。”
“不辛苦!妄之早就要來感謝救命之恩,只是一直沒好利索,怕過了病氣給老祖宗,所以今日才來府上。以后,國公府有需要齊王府出力的,請不要客氣。”
梁老夫人笑著說道:“原本我們兩府開國之初就互相扶持的,自是比別家親厚。”
老太妃也笑著應(yīng)道:“是啊,當(dāng)初都是一起陪先皇闖天下的。”
鳳闕這時也站起來,恭恭敬敬地給梁幼儀行了個禮:“多謝郡主救命大恩。”
梁幼儀急忙還禮,她是救了鳳闕,但是鳳闕幫了她多少次了?
再說,他雖然年輕,卻是當(dāng)今大陳除了蕭千策,最尊貴的所在。
就連太后也無法與之比擬。
老太妃看著兩個孩子,心里說不出的遺憾。
前些日子,梁幼儀把千年紅珊瑚送給鳳闕,鳳闕說“我信她”,老太妃是過來人,怎么看不出,自己的孫子動了心思?
可兩府積惡太深,倆孩子斷無可能!
動了心思也只能壓下去。
另外,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云裳郡主的未婚夫是傅璋?即便他如今聲名狼藉,但是定國公府并無退婚之意……
云裳郡主救了妄之的命,那齊王府只能在其他方面竭力相報。
“王爺這次回京,能住多久?”梁老夫人問鳳闕。
鳳闕冷薄的眼神掃了她一眼,不經(jīng)意地說:“我這次回來,主要是太皇太后給我?guī)牛幸庾屛易霰菹碌氖跇I(yè)帝師。”
梁幼儀心里暗笑,他倒是直接。
“王爺身體吃得消嗎?教導(dǎo)皇帝并不容易。”梁老夫人希望鳳闕主動拒絕太皇太后提議。
“皇家有旨,本王不得不從。”鳳闕眉眼鋒利,聲音淺淡而有力。
帝師他并不屑于做,但是梁老夫人攜恩求報,他偏不聽……除非,悟真道人答應(yīng)他的條件。
他今日為梁幼儀而來,他要悟真道人親自出馬,保證太后娘娘不再加害云裳,并且解除傅璋和她的婚約。
他和王府十萬赤焰衛(wèi),此生只為她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