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大儒是先太子的太傅。
先帝駕崩前,希望岑大儒教導(dǎo)蕭千策,但蕭千策繼承大統(tǒng)后,太后與岑大儒多有不合。
岑大儒被逼致仕。
這是他老人家致仕后第一次出來。
出來,就帶著天下學(xué)子為民請愿。
盡管倉促,但是岑大儒牽頭,又適逢放假,加之御史黃德勝在宮外痛哭,以及西南義軍要攻入京城的傳言......諸多因素,使得這次請愿活動,聲勢空前浩大。
梁幼儀姐妹三人,看著街上,請愿隊伍由遠及近,進入御街,呼喊聲也越來越清晰。
“貪者口若懸河,難說清白;廉者心如止水,可鑒古今。”
“清廉人,流芳百世;貪婪者,遺臭萬年。”
......
早有武德司的人探到實情,急急忙忙進宮稟報。
千杰昨天在辯思樓探到岑大儒呼吁學(xué)子請愿,立即向太皇太后稟報。
太皇太后只說了一句:“天下學(xué)子也是為了大陳,不要為難他們。”
千杰就知道這是太皇太后默許的。
所以武德司的人稟報學(xué)子請愿,他說了同樣的話:“不是氣狠了,誰會放著好好的年不過,跑宮里請愿?不要為難他們,學(xué)子是大陳的未來,是國之希望。”
都是人精,誰不懂?
一部分人便公然給岑大儒放水,不阻攔,任由他們順利到到宮外。
千杰慢悠悠地去給太后稟報。
“他們想造反不成?居然敢威脅朕?”
太后有些慌,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遇見學(xué)子請愿,“大理寺會秉公處理,他們鬧什么鬧?”
千杰道:“請愿隊伍馬上就到宮外,還請?zhí)竽锬镌缍☉?yīng)對之策。”
武德司負責(zé)查探消息,至于怎么做決策,那是上位者的事。
太后道:“春安,宣丞相大人和六部官員,速來見朕。”
春安小跑到六部,宣所有值班官員去御書房。
傅璋也當(dāng)值。昨日領(lǐng)旨去西南賑災(zāi),準(zhǔn)備三日后出發(fā),除了要把手頭的事交代給六部,他也有意拖延。
西南百姓已然造反,此時去,他怕是會被打死。
聽到岑大儒帶領(lǐng)眾學(xué)子,突然大規(guī)模請愿,還要求朝廷嚴(yán)懲他,傅璋十分惱火。
義正詞嚴(yán)地對太后說:“刁民妄圖要挾天子,太后娘娘不必驚慌。這些學(xué)子閑極無聊,又受人挑唆。太后娘娘只管把宮門關(guān)閉,不理他們便是。”
天寒地凍,餓不死他們,也凍死他們。
凍死幾個,就沒心氣瞎逼逼了。
千杰心里罵道:學(xué)子請愿,太后閉門不出?不會笑死天下人?
“朕閉門不出,學(xué)子難免寒心。”太后皺眉,如此聲勢浩大的請愿,躲著肯定不行。
商議后,決定先拖,把請愿隊伍晾半天后,讓海大人去解釋案情,吏部尚書夏大人勸退。
如果還有人不識相,鬧得太不像話,那就抓幾個領(lǐng)頭的,殺一儆百。
宮外,岑大儒已經(jīng)帶著學(xué)子順利來到皇宮門外。
站在高階上,大聲宣讀請愿書,呼吁太后正法紀(jì),懲貪腐,振朝綱。
現(xiàn)場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街上擺攤設(shè)點的都不干活了,全部跑到宮門外,聲援學(xué)子。
原本學(xué)子兩千余人,在御街匯合,隊伍已經(jīng)四千多人。
如今在宮門口不過半個時辰,聲援的人陸續(xù)趕來,很快聚集上萬人,聲勢浩大,呼聲震天
岑大儒站在最前面,抱著先帝牌位,要求太后出來對話。
歷數(shù)傅璋貪墨,學(xué)子憤怒高呼“不懲貪腐,必釀大禍”“嚴(yán)正律法,還我清明”。
梁幼儀手指微蜷,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晉親王也派了人,要求嚴(yán)懲傅璋,不能草草結(jié)案,高呼“大陳危矣”。
許多百姓聽到一個小小的雜貨鋪竟然洗錢二百五十萬兩,黃金兩萬兩,想到自己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悲從心來,哭聲一片。
梁幼儀在人群里看見了子聽還有顧若虛、姬染、程梓榮的貼身侍衛(wèi),周圍也有一些壯實的漢子。
他們機警地護著請愿的岑大儒和學(xué)子們,梁幼儀和顧錦顏都知道,他們一定是鳳闕派出保護請愿學(xué)子的勢力。
岑大儒和學(xué)子們高呼一個時辰,宮門緊閉,無人理睬。
不知道誰說了什么,一部分百姓離開。
梁幼儀對芳苓說:“跟上去,看看他們?nèi)プ鍪裁矗俊?/p>
顧錦顏叫花鈿也跟上去看看。
半個時辰左右,芳苓和花鈿回來,說那些憤怒的百姓去了相府,把相府大門砸出兩個大洞,墻頭也用大錘捶塌了兩三處。
相府里被扔進了無數(shù)的污穢之物,臭不可聞。
梁幼儀皺眉,可惜了那么好的抱樸園。
未時,皇宮大門終于打開,海瑞和夏致遠出來,身后跟著一千御林軍,威風(fēng)凜凜站在高臺。
學(xué)子們憤怒到了極點,情緒十分激動,要求海瑞把案情當(dāng)眾公布。
海瑞不懼,一一如實闡述。
漏洞百出的案子,把學(xué)子們氣壞了,高呼:“太后出來,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大陳的律法就是這樣哄弄三歲稚兒的嗎?”
大家一哄而上,想圍住海瑞。但是被御林軍擋住了。
岑大儒喊住大家:“我們要求當(dāng)眾重審案件。”
夏致遠斥道:“如今查實證據(jù)就是如此,太后娘娘在金鑾殿親自審理,你們還想翻案?”
不說還好,一說大家更加的憤怒,高呼:“請?zhí)竽锬镉H自出來,我們不信太后如此昏聵!”
岑大儒高呼:“傅璋乃軒和二十一年的進士,當(dāng)初不過是翰林院的一個從六品編修,八年時間,他自從六品翰林到如今正一品丞相。尤其是先帝去后,短短三年,他升了八個品級!
這三年里,他有什么大德大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貢獻,竟值得連續(xù)三級跳?”
學(xué)子們憤怒高呼:“請?zhí)竽锬锍鰜砘卮穑 ?/p>
“他的嫂嫂四處貪墨搶占百姓財物,拖欠百姓銀錢十五萬兩,五年拒不還債!”
“請?zhí)竽锬锍鰜砘卮穑 ?/p>
“他的幾個侄子,老大驕奢極欲,老二聚眾**,老三宮中栽贓,侄女毒害夏大人的親生女兒,對不對夏大人?你不恨他嗎?”
“請?zhí)竽锬锍鰜砘卮穑 ?/p>
夏致遠老臉掉在地上,撿都撿不起來。
他能言善辯,唯獨女兒被下藥在宮中**,他無法辯駁。
“他的侄子傅老二,聚眾**被人當(dāng)場撞破,當(dāng)日二十五名知情流民全部被殺害,最終卻判定他的侍衛(wèi)趙虎,他嫂嫂的親兄長為兇手......這樣一樁葫蘆案,你們服嗎?”
“請?zhí)竽锬锍鰜砘卮穑 ?/p>
“丞相糗事、壞事做盡,罄竹難書,這樣一個渾身污點的人,竟然還想競爭帝師,大陳是沒人了嗎?“
“請?zhí)竽锬锍鰜砘卮穑 ?/p>
......
岑大儒一句揭發(fā),眾學(xué)子一聲怒吼“請?zhí)竽锬锍鰜砘卮稹保谷粩?shù)了整整一個時辰!
呼聲響徹云霄。
夏致遠不是不能辯駁,但是想到女兒,他就窩氣。
海瑞不是不能辯駁,然而官場油子的他,清楚這幾起案子有多黑暗。
不管是大理寺少卿還是海瑞自己,都脫不了尸位素餐之罪。
學(xué)子憤怒,卻也克制,但是圍觀的百姓就沒有那么理智了。
他們憤怒地咒罵,攻擊相府、尚書府、大理寺卿府邸、大理寺少卿的宅院。
大過年的,門、墻、院子都被丟了大量的屎尿、磚頭、石塊。
鬧到酉時,太后聽聞幾個心腹的府邸全部遭受百姓沖擊,憤怒之下,要求梁知年帶禁軍抓人。
“把岑夫子和前面帶頭的全抓了,殺一儆百!沖擊府邸的,格殺勿論!”
梁知年早就想動手了,岑夫子與太后作對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早就想一拳打死這個老匹夫。
禁軍首領(lǐng)領(lǐng)命,正要隨梁知年一起出宮鎮(zhèn)壓,太皇太后帶著人來了,大喝一聲:“太后,為了一個傅璋,你準(zhǔn)備與天下為敵嗎?”
太后冷冷地說:“母后不在后宮頤養(yǎng)天年,摻和朝堂之事,未免管得太寬了些。”
“太后,哀家此生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同意你臨朝聽制。原先百姓安居樂業(yè),如今你瞧瞧大陳成了什么樣子?你以為天下是你自己的?是定國公府的私產(chǎn)?”
梁知年不吭氣,這個死老太婆是想借此機會扳倒太后?
那么,定國公府與崔氏一族死戰(zhàn)一場,也不是不可以。
在京中的文武百官,第一日休假,但是宮中發(fā)生如此大的事,還是都回了朝堂。
也都勸說太后不如親自去安撫一下學(xué)子,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
太后堅決不肯低頭,勒令御林軍用一桶桶的冰水潑灑學(xué)子。
太皇太后情急之下,叫人偷偷把蕭千策叫來,撫摸著他的小腦袋,說道:“孫兒,你是大陳的天子,皇祖母知道你為難,可你母后剛愎自用,竟然與天下學(xué)子為敵,毀的是你的江山啊。孫兒,此時,你要站出來,給學(xué)子道歉,懲罰丞相,不然大陳真的完了。”
蕭千策抬頭看看太皇太后,問道:“皇祖母以后能護著孫兒嗎?孫兒害怕母后會殺了孫兒。”
太皇太后哭了起來,把他抱在懷里,說道:“策兒,都是皇祖母的錯!不該叫你小小年紀(jì)承受那么多。”
戌時,請愿的岑大儒和兩千學(xué)子都沒有后退,全部在皇宮外坐下,寒風(fēng)里沒有一個退縮。
太皇太后帶著蕭千策,與一眾官員逼著太后娘娘,在城門對所有學(xué)子承諾。
“各位學(xué)子的心聲,朕已知曉。自即日起,免除傅大人丞相之職,官降六級,以觀后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