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尚書、孟尚書看向鳳闕,說道:“陛下,您看這事?”
鳳闕把手里的茶盞輕輕放下,說道:“若非云王叮囑朕,你們不會活到今天。”
徐尚書、孟尚書頓時覺得脊背發冷。
“云王希望把精力更多地用在百姓身上,至于你們,還不配朕過多操心。”
談判?
誰跟你們談判!
你們有什么資格談判!
徐尚書、孟尚書被堵得說不出一句話。
千杰倒是說了:“臣等回去,先努力喚醒陛下。降表由太后娘娘簽署就好,她現在還臨朝聽制。”
孟尚書泄氣地說:“她不肯簽。”
千杰笑了笑:“孟尚書,大陳已經完了,各種掙扎拖延沒有任何意義。她不肯簽,就聯合太皇太后、晉親王、蕭宗正,立即罷免她的臨朝聽制特權,由太皇太后簽署。”
孟尚書剜了他一眼,憤恨的話沒說出來。
千杰慢條斯理地說:“平心而論,太后造的孽,整個大陳皇室加上文武百官都砍頭,也不足以抵消。”
不談了!
云王把他們都趕回去起草降表。
梁幼儀對鳳闕說:“定國公府的人都在哪里?”
“全部關在離天奉城最近的康城監牢里了,老道、傅璋被軟禁在濟源郡。”
鳳闕說話的時候,雙目不自覺地看了梁幼儀一眼,梁幼儀覺得好笑,留著傅璋可不是對他有感情!
梁幼儀問道:“簡玉珩找到姚素衣母子了嗎?”
“不知道,簡玉珩救了很多天奉城附近的人,扶風臺下面搭了臨時棚舍。登記的名冊,我并沒有注意查看。”
梁幼儀有些可惜,姚素衣和她的那幾個兒子,她可不能就隨便讓大水淹死了他們。
鳳闕想著等會兒叫人去查。
夏泰和千杰回去后,兩人輪流在蕭千策床前陪他說話。
“云王回來了,很關心你!”
“她問你好不好?等你醒了帶你玩!”
“陛下您快醒來吧,與云王一起做泥模,這次有云王盯著,保證都能留存下來。”
……
兩人輪流說話,說了半天一夜,說得嘴都禿嚕皮了。
夏泰泄氣地說:“咱家先歇一會兒,歇一歇再給陛下說話。”
“姐……”
千杰一震,立即到蕭千策的床前,看著蕭千策依舊孱弱,但是眼神亮了,有神采了。
千杰激動地說道:“陛下,你能聽見臣說話?”
“嗯,千指揮使,姐姐回來了是不是?”
“是,她回來了,只是奔波千里,實在太累,沒能來看望您。”
“朕,去看望姐姐。”蕭千策十分虛弱,強撐著起來,“夏泰,給朕拿吃的來。”
“好的,好的,陛下您可算好了……”夏泰立即把吃食給蕭千策拿來,他吃了一些,精神又好一些。
“我要去看望姐姐。”蕭千策固執地說,“現在就去,朕要姐姐燒泥模,朕要跟姐姐學畫畫。”
夏泰急忙喊其他內侍抬著他,剛醒來,陛下根本承受不住。
但是蕭千策十分著急,非要現在就去。
夏泰給李桓獻說蕭千策醒了,要見云王。
李桓獻立即給梁幼儀稟報。
“準了,讓他來吧。”梁幼儀已經恢復了女裝,人還是原先的人,不過多了沙場將軍的英武之氣。
不久,蕭千策被夏泰一行人抬過來,梁幼儀看他從軟轎上慢慢下來,依舊按照禮節給他行了君臣禮,道:“陛下病好一些了?”
蕭千策點點頭:“朕聽到姐姐回來,心里高興,就不覺得難受了。”
他把手給了梁幼儀,梁幼儀牽著他,他的手冰涼,一頭的汗。
梁幼儀摸了摸,是冷汗。
她對芳苓說:“吩咐廚房,給陛下煮一點羊肉湯,陛下體虛,氣血不足。”
先讓人給他煮了一碗姜茶,蕭千策吃著姜茶,說道:“姐姐,你別喊朕陛下了,就以姐弟相稱可以嗎?”
梁幼儀說:“禮不可廢,你是陛下,君臣之禮,不可廢。”
蕭千策小臉落寞一下,又笑起來,說:“行,都聽姐姐的。”
“姐姐,你原先送朕的泥模,被人不小心弄壞了,你能陪朕再做一批嗎?”
“芳芷不在,土窯只有她會燒。”
蕭千策心里又有些難受,原先那一批太精致了,那么好的東西,他都沒保住。
這世上很多事,錯過了,再彌補好難。
“那就只做泥模,不燒了,放在日光下曝曬?”
“行,那我們就做泥模。”梁幼儀正好也想放松一下,吩咐夏泰和芳苓,去壽春城郊區,尋找膠泥。
夏泰帶了幾人,芳苓也跟著一起去找那種紅色粘土。
伴鶴在梁幼儀的院子外守著,看梁幼儀吩咐大家去挖膠泥,蕭千策一臉期待地在她身邊。
膠泥,即紅粘土,并不多見,夏泰和芳苓問了當地的百姓,大都說不知道,還是一群孩子告訴他們:“在城外藕池那邊有膠泥。”
夏泰跟著這群孩子去郊外找到那處池塘,池塘水半滿,在池壁上找到暗紅色粘土層,挖回來兩簍子粘土。
回到行宮,大家一起摔膠泥,又加了紙漿。
這種膠泥越摔越粘,摔勻,開始切下一塊塊的小劑子。
鳳闕沒玩過這種東西,很是好奇,坐在梁幼儀身邊,看著他們一起玩。
梁幼儀懶得動手,和鳳闕分享做泥模的經驗,鳳闕很是稀奇,說道:“以后你給我燒一窯怎么樣?”
梁幼儀自然是答應的,誰叫云王大人寵炎武大帝陛下呢!
蕭千策大病初愈,心情極好,也與他們一起摔泥巴,整個行宮院子里一片歡騰。
泥坯做好,梁幼儀動手雕刻。
“姐姐,朕想要個公主像,像姐姐一樣的。”
“好。”
“姐姐,以前刻過的大將軍再刻一套好嗎?”
“姐姐不喜歡走回頭路,我們刻新的。”
“姐姐,謝謝你。”
行宮的院子里有好幾株高大的桂花樹,滿院子飄著濃郁的桂花香氣。
梁幼儀坐在石凳上,蕭千策坐在她右邊,鳳闕坐在她左邊。
石桌上擺著泥模坯,梁幼儀一個個地雕刻,那公主的頭上刻了一頂桂花冠。
每刻完一個,蕭千策和眾人就圍觀議論一番。
因為雕刻的是老模,不懂篆刻的一時半會看不出畫面。
“這看不出來人物形象啊?”赤炎兵部牛尚書說,他翻來覆去只看見許多的刀刻痕,似乎人物都是反的。
蕭千策很不高興:“你懂什么,這是老模,印出來可好看呢!”
工部侍郎看了看,說:“這是書畫篆刻,印出來的畫尤其傳神。老牛,你不懂!”
梁幼儀刻了幾個,手法越發熟練,她對鳳闕說:“你做兩個比較均勻的泥坯,我給你刻一個?”
鳳闕頓時高興了,親手捏了泥團,親手捏成泥坯,頓時有一種童年完整的幸福感。
梁幼儀也不說話,拿了泥坯子刻了一個戴著面具騎馬揮劍的少年郎。
鳳闕頓時笑了,幼幼刻的是他欸。
蕭千策看他高興,有些嫉妒,說道:“姐姐,你給他刻的什么?”
“一個少年將軍。”
“給我也刻一個好不好?”
“我不想重復。”
“哦,那給我刻一個我和姐姐現在的樣子好不好?”
“好。”
一會兒,梁幼儀刻了兩人在桂花樹下刻的橫向泥模,題字《我和你》,蕭千策高興壞了:“這是朕和姐姐。”
梁幼儀一口氣刻了十幾個,停手。
不刻了。
蕭千策想到上一次她刻了好幾十,晾干進窯的就有五十多個,把其中裂開的,品相不好的挑出去,最終還有三十多個精品。
半成品都留了一匣子,這次總共才刻了十八個。
自己只有十個,其余八個還是鳳闕、芳苓他們的。
而且上次他最喜歡的關二爺、張翼德,這次姐姐都不肯再刻,她說從不走回頭路。
但是,有《我和你》,一切都圓滿了。
幾人洗干凈手,膳食擺上來,大家也沒有很嚴格的男女不同席,梁幼儀與鳳闕、蕭千策一起吃飯。
她叫人燉的羊肉湯,專門給蕭千策一碗。
夏泰、千杰、子聽、芳苓都在一邊站著。
“姐姐,朕想跟你學畫畫。”
“可以,等把東啟國侵略者都打跑,把天奉城的百姓安置好,就教你畫畫。你從基礎開始學起,別心急。”
“以后,我們可以辦一所書院,把松青大師請來授課,以后我們每次出手畫作,都引起轟動。”
“嗯,如果辦一座書畫院,你就擔任院長。”梁幼儀說,“賺了錢,咱們對半分。”
“那朕一定要比松青大師還厲害。”蕭千策笑起來,“他們肯定以為院長是個老叟!”
“你必須學好,不然學子一看,呀,院長還不如我呢!”
他們哈哈大笑起來,樹上的蟬都驚得不叫了。
鳳闕心里有點不得勁兒,默默吃飯,只是時不時地給梁幼儀夾個菜。
蕭千策便也拿筷子給她夾菜,挑釁地說:“武皇帝陛下,朕用的是嶄新的筷子。”
鳳闕不接受挑釁,目光灼灼地看著梁幼儀,梁幼儀不動聲色地把他夾的菜吃了,伸手壓壓他額前的碎發,說道:“好好吃飯。”
從行宮回去,路上蕭千策嘴角一直彎著。
“夏泰,明日泥模坯子就可以進窯了,那里面有朕和姐姐在一起的圖,叫《我和你》。”
蕭千策小手掀開車簾,看著溫暖的夕陽,說道,“那是姐姐親手刻的,栩栩如生。”
“朕還要跟著姐姐學畫畫。姐姐說以后我們要合伙辦書畫院,朕做院長,賺的錢對半分。
朕以后可能很有錢,庫房再也不會空蕩蕩,朕想做的事都能做了……”
夏泰總覺得有些不祥,也說不出哪里不對。
看著蕭千策笑嘻嘻的臉在夕陽下一片金色,夏泰使勁地壓著眼底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