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瑪干的夜,沙粒比冰碴子還涼。
鷹瞳無人機的熱成像鏡頭里,本該死寂的沙漠正在 “活” 過來 —— 不是風吹沙動的自然起伏,而是成百上千粒黃沙像被無形的線牽引,在探礦電纜周圍盤旋、凝聚。畫面?zhèn)骰?S 部落臨時營地的監(jiān)控屏時,值班的技術員手一抖,保溫杯砸在地上,枸杞茶在軍綠色地毯上洇出深色的漬。
“那他媽是什么?” 有人壓低聲音罵了句。
屏幕里,沙粒已經(jīng)聚成了一張臉。
不是人類該有的輪廓,下頜尖得像刀削,眼窩是兩個旋轉(zhuǎn)的沙渦,正一張一合地 “啃” 著包裹電纜的絕緣層。高頻攝像頭捕捉到更恐怖的細節(jié):每一粒沙子都在蠕動,像蛆蟲鉆進腐肉,電纜外層的橡膠被磨出粉末,露出里面銅色的線芯。
“滋滋 ——”
電流擊穿空氣的尖嘯從耳機里炸出來,混著鉆探隊員的慘叫。那聲音不像是單純的恐懼嘶吼,更像是被什么東西強行塞進喉嚨,一半是漢語的 “救我”,一半是晦澀拗口的古突厥語,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生銹的鐵鍋。
“隊長!電纜被…… 被它咬斷了!” 隊員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哭腔,“沙里有東西在爬!好多手 ——”
戛然而止。
監(jiān)控屏瞬間變成雪花,只有最后一幀畫面釘在那里:沙臉的 “嘴” 里,露出半截帶血的電纜,而鏡頭邊緣,一只沾滿黃沙的手正死死扒住無人機的起落架,指縫間漏出的沙粒,在夜空中拼出個扭曲的符號。
營地帳篷里鴉雀無聲,只有空調(diào)外機嗡嗡地轉(zhuǎn),把空氣抽得又干又冷。
“慌什么。”
一個低沉的聲音劃破寂靜。威廉姆斯酋長掀開帳篷門簾走進來,軍靴踩在地毯上沒發(fā)出半點聲。他左眼是暗褐色的,右眼嵌著個銀灰色的機械義眼,此刻義眼的光圈正對著監(jiān)控屏,緩緩收縮成一條豎線,像沙漠蝰蛇的瞳孔。
“不過是沙暴卷起的靜電現(xiàn)象,” 他伸手在屏幕上敲了敲那張沙臉,“給你們十分鐘,讓無人機返航,再派個小隊去看看。”
“可是酋長,” 剛才掉杯子的技術員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信號斷了,而且剛才那聲音……”
“聲音?” 威廉姆斯扯了扯嘴角,露出半截金屬牙,“沙漠里的風聲,能模仿你死去的親媽哭墳,這點常識都沒有?”
他轉(zhuǎn)身走向指揮臺,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滑動,調(diào)出一份加密文件。紅色的 “沙蝎圖騰計劃” 字樣在黑暗中亮起,下面附著三維立體圖 —— 是塔克拉瑪干腹地的地質(zhì)結(jié)構(gòu),一個藍色的能量團像心臟般在地下五十米處跳動。
“我們等這一天等了三十年,” 威廉姆斯的機械義眼發(fā)出微光,映著他臉上猙獰的疤痕,“當年我爹死在這沙子里,就是為了這東西。現(xiàn)在它醒了,你們要因為幾粒破沙子退縮?”
沒人敢接話。帳篷外傳來引擎啟動的轟鳴,第二支鉆探隊的越野車正在預熱,車燈刺破黑暗,照見遠處沙丘的輪廓像蟄伏的巨獸。
“告訴他們,” 威廉姆斯頭也不回,“找到能量源的位置,活要見‘核’,死…… 就給沙子當肥料。”
——
同一時刻,百公里外的 X 部落臨時營地。
守沙人斥候阿木把最后一塊駱駝糞扔進篝火,火星噼啪炸開,映得他黧黑的臉忽明忽暗。旁邊圍著幾個牧民,其中一個白胡子老漢正用古調(diào)哼唱著什么,歌詞古怪拗口,像是在說沙漠里的商隊幽靈。
“唱的啥?” 阿木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樹枝。
“老輩傳下來的《沙哭謠》,” 老漢抽了口旱煙,煙桿是用羚羊腿骨做的,“說民國那時候,有支商隊在沙暴里丟了,后來每次起黑風,就有人看見他們的駝隊在沙子上走,駱駝背上的貨箱里,全是白森森的骨頭。”
阿木皺眉。他今天下午巡邏時,確實在牧民的帳篷周圍發(fā)現(xiàn)了異常 —— 不是野獸腳印,而是一串奇怪的蹄印,像是駱駝踩的,卻在沙地上留下了鱗片狀的痕跡。更邪門的是,他帶的指南針瘋了似的轉(zhuǎn)圈,指針指的方向,正是 S 部落營地的位置。
“大祭司呢?” 阿木站起身,拍掉褲子上的沙。
“在那邊看沙子呢。” 有人朝營地邊緣努了努嘴。
陸沉確實在看沙子。
他盤腿坐在沙丘頂,脊背挺得筆直,像根插進沙里的黑鐵矛。月光落在他臉上,能看見左額角一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疤,那是十年前跟沙暴搶人時留下的。他沒戴任何護具, bare 著手伸進沙里,掌心朝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腰間的玉佩在發(fā)燙。
那是塊土黃色的老玉,雕著個說不清是龍是蛇的圖騰,據(jù)說是 X 部落守沙人傳了八代的東西。平時跟塊普通石頭沒兩樣,可只要沙漠里有 “東西” 醒過來,它就會燙得像塊烙鐵。
就像現(xiàn)在。
陸沉閉著眼,能 “聽” 到沙子里的動靜 —— 不是風刮過的呼嘯,而是更細微的、類似骨骼摩擦的 “咔噠” 聲,從 S 部落的方向順著沙層蔓延過來,像無數(shù)只蟲子在地下爬行。
“大祭司,” 阿木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猶豫,“阿爺他們唱的那歌,說沙暴里的商隊會顯形……”
“不是顯形。” 陸沉睜開眼,瞳孔在夜里亮得驚人,“是沙子在‘記’東西。”
他緩緩收回手,掌心的沙粒正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排列,不是散亂的堆,而是像文字,又像圖騰。玉佩燙得更厲害了,幾乎要嵌進肉里。
“告訴所有人,” 陸沉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沙,動作干脆利落,“把帳篷扎在背風的巖石后面,今晚別點火,別說話,尤其是 ——”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 S 部落營地的方向,那里的車燈像鬼火一樣閃爍。
“別回頭看沙暴里的影子。”
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卷起一股黑風。不是自然形成的沙暴,而是貼著地面旋轉(zhuǎn)的沙柱,顏色深得發(fā)黑,頂端隱約能看見…… 無數(shù)模糊的人影在晃動。
玉佩 “嗡” 的一聲,發(fā)出低沉的共鳴。陸沉低頭,看見玉佩上的圖騰活了過來似的,紋路里滲出淡金色的光,在沙地上投下一個符號 —— 跟無人機最后拍到的那個扭曲符號,一模一樣。
沙暴越來越近了。
風中傳來隱約的哭號,一半是古突厥語,一半是漢語,像極了 S 部落監(jiān)控里那鉆心的慘叫。陸沉握緊腰間的彎刀,刀柄是用老駱駝的腿骨做的,上面刻滿了 X 部落的守護咒。
他知道,今晚的沙子,要開始 “吃人” 了。
而那被 S 部落當成寶貝的 “能量源”,根本不是什么礦藏 ——
是沙漠埋了千年的 “骨頭”,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