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吞沒了最后一縷銀光。

常歡踩著紫霄殿崩塌的廊柱躍入地牢，暗紅長發(fā)在身后拉成一道血刃。

煉獄鬼軍的咆哮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將那些掛著常家魂燈的玉柱撞得粉碎。

“來得正好?！坝嗲裼炅⒃谘刂醒?，金線繡制的裙擺浸在粘稠的血漿里。

她指尖挑著常樂的下巴，那具蒼白身體被七根透骨釘固定在半空，心口的曇花印記正汩汩涌出金紫色的血。

“還差三十七息，月蝕就到極盛時。“

常歡的幽冥劍發(fā)出尖嘯。

劍柄眼球暴凸，瞳孔里映出地牢全貌——四十九盞人皮燈籠組成凈世大陣，每盞燈芯都跳動著常家亡魂的磷火。

而常樂足下的血池，分明是往生鏡的碎片熔鑄而成。

“你以為...“常歡的魔紋從頸側(cè)爬上臉頰，在左眼綻開一朵黑色曇花，“我會讓你完成儀式？“

余邱雨突然捏碎手中玉符。

常樂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七枚透骨釘上的“常歡“二字同時亮起。

血池沸騰，浮現(xiàn)出初代弒神者的面容，那張與常歡一模一樣的臉正在微笑。

“你錯了。“余邱雨的紅唇彎成刀鋒，“我需要的是你暴怒時的精血。“

常歡的劍鋒已到余邱雨喉前三寸，卻被突然暴起的血浪擋住。

那根本不是血——是無數(shù)細(xì)小的往生鏡碎片，每片都映出常歡不同時期的死狀。

漁女溺亡、新娘毒殺、女將軍萬箭穿心......

“看啊?！坝嗲裼甑穆曇艋煸趹K叫聲里，“這都是你——“

脊椎突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常歡踉蹌跪地，看到自己背上七十二個刻入骨髓的名字正在燃燒。

黑金色的火苗順著魔紋游走，將襲來的血鏡灼出焦痕。

最上方“余邱雨“三字燒得最旺，燙得她眼前發(fā)黑。

“這就對了...“余邱雨撫掌大笑，“燃燒仇恨吧！每燒盡一個名字，血曇就成熟一分！“

常歡的劍插進(jìn)地面。

她看到常樂胸口那朵血曇正在綻放，而自己背上燃燒的名字化作養(yǎng)料，讓花瓣越發(fā)妖艷。

原來如此——余邱雨要的根本不是煉化，是借她刻骨銘心的恨意催熟初代之力。

“主上！快走！“裂骨魔的殘軀突然從血池躍出，用脊椎骨卡住陣法紋路，“這是陷——“

余邱雨的金針貫穿鬼將眉心。

常歡看著陪伴自己三百年的部下炸成血霧，魂魄被血曇一口吞下。

花瓣又綻開一重，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齒。

月蝕達(dá)到頂峰時，血池突然立起。

粘稠的血漿凝固成鏡面，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一只巨大的紫色眼睛。

常歡聽到常樂在尖叫，可那具被釘住的身體明明緊閉著嘴——是魂魄的慘叫。

“終于醒了?！坝嗲裼陮χR跪拜，“恭迎初代——“

一道金光劈開血霧。

常歡看到燕昭的殘魂從自己心口曇花印記里沖出。

他的身體比在煉獄時更透明，胸口那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幾乎將身軀斷成兩截。

唯有石化右臂依舊凝實，此刻正帶著萬鈞之勢砸向血鏡。

“燕昭！“余邱雨的聲音陡然變調(diào)，“你竟敢——“

石化手臂觸及鏡面的瞬間，裂紋蛛網(wǎng)般蔓延。

常歡看到鏡中的紫眼流露出人性化的驚恐，而燕昭殘魂正在消散。

他的左腿已經(jīng)化作光點，卻還死死抓著鏡緣不讓其閉合。

“歡...兒...“他的聲音直接響在常歡腦海，“現(xiàn)在！“

幽冥劍貫穿余邱雨胸膛時，常歡聞到皮肉燒焦的甜腥味。

劍柄眼球興奮地轉(zhuǎn)動著，將仇人的心臟攪成碎肉。

余邱雨倒下的姿勢很古怪——她拼命轉(zhuǎn)向血鏡，手指摳著地面往前爬，仿佛死亡遠(yuǎn)不及初代的憤怒可怕。

常歡斬斷透骨釘接住常樂。

妹妹的身體輕得像紙人，皮膚下蜿蜒著血曇的根系。

最粗的那根從心口鉆出，正貪婪地伸向常歡脖頸。

“阿...姐...“常樂突然睜眼，瞳孔卻是初代的深紫，“你...終將...“

紫袖拂過常歡臉頰。

常歡的劍斬了個空。

那個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紫衣人抱著常樂魂魄退到血鏡前，寬大袖袍如蝶翼舒展。

面具下傳來帶笑的聲音：“容器養(yǎng)成得很完美。“

“還給我！“常歡背上的名字全部爆燃，魔紋爬滿全身。

紫衣人輕撫常樂魂魄的臉：“你妹妹真是最好的培養(yǎng)基。

三百年來，她每一世都把你的記憶保管得很好?！?/p>

指尖突然刺入魂魄眉心，抽出一縷金線——那是常歡教常樂編劍穗的記憶。

常歡的咆哮震碎了地牢穹頂。

血月直照下來，她看到紫衣人背后展開七重光環(huán)，每環(huán)都鎖著一名弒神者的殘魂。

最內(nèi)環(huán)的位置空著，正好是常歡的身形。

“下次見面...“紫衣人抱著常樂退入鏡中，“你就能填滿它了?！?/p>

血鏡崩塌成渣。

常歡跪在廢墟里，懷中常樂的肉身正在枯萎。

皮膚下的血曇根系瘋狂扭動，似乎想鉆出來追趕主人。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撫上她后頸。

燕昭殘存的半邊身體跪在她身后，石化右臂已經(jīng)出現(xiàn)裂痕。

他低頭時，常歡看到那個貫穿胸口的窟窿里，紫霧正在吞噬最后一點金光。

“記住...“他的唇貼上她耳垂，聲音輕得像嘆息，“初代的心臟在...“

石化身軀突然崩解。

常歡下意識去抓，只接到一顆溫?zé)岬慕鹬椤茄嗾训淖笱鬯?/p>

珠子中心浮動著天罰之瞳的紋路，映出她滿臉是血的模樣。

地牢開始坍塌。

常歡把常樂殘軀和金珠一起按在胸前，魔紋暴起沖破十八重禁制。

在躍出紫霄殿的剎那，她聽到身后傳來余邱雨癲狂的笑聲。

回頭望去，那個本該死透的女人正用金針縫補自己被劈開的身體，每一針都帶出黑色膿血。

“常歡...“余邱雨歪著頭，脖頸的斷口隨著說話噴出血沫，“你根本不知道...初代給了我們多少...禮物...“

最后一根梁柱砸下時，常歡看到余邱雨被壓碎的身體里鉆出一株血曇幼苗。

花瓣上睜開的眼睛，和她心口印記里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