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當時縣里的慣例，正科實職54歲、副科級領導干部52歲、一般男同志50歲，女同志甚至47歲就要退居二線，就是我們熟知的內退。到年底，成亮副局長就滿52歲了，提前幾個月，幾位科長的心就開始騷動不安起來，業務科長劉想自然是又看到了希望，辦公室主任賈明不是干部身份，第一個被排除；人事科長任為宏已經48歲，再有2年就要內退了，組織上應該不會考慮了；還有財務科長錢正義、督查科長周正平，2人剛任命中層正職不滿一年，與他這個任職5年的資深老科長相比，有著明顯的劣勢，只要這次林局長能頂住壓力，力挺自己，不讓外人進來，副局長的位子非自己莫屬了。

一個人只要進入機關工作，唯一能夠證明你能力的就是你的職位，你的職位高還是低，職位中實際權力的大小，有專業人士稱之為“職務含權量”，你背后的人職位高還是低，以及他的職務含權量，直接決定你在單位的地位，決定你在同事眼中的形象。所以才引得千軍萬馬窮其一生，只為爭奪一個坐位，古代幾個皇子殺兄屠弟，甚至軾君篡位，為了權力無所不用其極。在這方面，辦公室主任賈明同志就很專業，也不知他使了什么魔法，從一名工勤人員一路攀爬到局辦公室主任的寶座。用李亞的話說，看到他就不由得想起一系列成語：沐猴而冠，小人得志，指鹿為馬，狐假虎威。還有兩個不是成語但也很貼切：宦官當道，外戚專權。為什么叫外戚，王旭后來才知道，賈明的舅媽是局長林中和老婆的堂妹，這么論起來，賈明自然也應該稱呼林局長老姨父，那么他這個外戚也就當之無愧了。

既然與林局長的關系被你們人肉清楚了，賈明倒以為更好，手里有2個王4個炸，打明牌給對手的震懾力也許更強。加上辦公室主任這個要害位置，賈明吸引了周圍一大群人的追隨和仰視。作為職位的專利，從他口中能得到許多時效性強、有價值的信息，諸如林局長今天高興不高興，因為什么不高興。早晨幾點拉的屎，幾點吃的早點，早點加沒加雞蛋，是煎蛋還是鹵蛋。還有，局長這幾天對誰有意見，對哪件事看不慣。想給誰穿小鞋，又想抓誰的小辮。想開誰的批斗會，又想給誰的不公翻案。這些信息都成為賈明眼中的商品，面向感興趣的人群，特別是利害關系人兜售，待價而沽。有時，為了顯示自己的能量，他也會在公共場合故意泄露某些所謂機密，贏得別人艷羨。

據賈明說，這次成亮副局長即將內退，一石激起千層浪，不斷有人跑到林局長家里毛遂自薦。人事科長任為宏向林局長哭訴，他再有2年就退居二線了，這一生為黨的事業、為局里的政工人事工作傾盡了心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自己來說，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如果這次不能進位，自己無法向正科級退休的老父親、向老婆孩子交待，自己在社會上也站不住腳，以后真的無臉出門見人。財務科長錢正義和督查科長周正平則理直氣壯，兩人都是通過競爭上崗走上中層崗位的，算工齡和黨齡，也都是局里的老同志了，再說也從來沒有硬性規定說任職時間短的中層正職不能提拔任副局長，相反，2人都認為自己是副局長的最佳人選。劉想聽到了風聲，發現形勢不妙，便使出殺手锏，搬出自己年邁蒼蒼但德高望重的老父親，原縣明星企業廠長，離休干部，是林中和參加工作時的直接領導。老頭拄著拐杖被劉想架上三樓林局長的家，看到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斷氣的老廠長，林中和真怕老頭壯烈犧牲到自己家里，趕忙表態，一定將劉想列為副局長第一人選，不不，是唯一人選向組織推薦。

幾個月來，林中和被各方神圣擠兌得焦頭爛額，看到誰都象西游記里的觀音菩薩，就差手指著對方問一句：你是猴子請來的救兵嗎？

亂哄哄一場角逐終于塵埃落定。12月底，縣委宣布縣經濟發展局人事安排，出乎所有人意料，縣鑄造廠黨委書記、廠長馬平陽調縣經濟發展局任副局長，其他人原地不動。4個人象泄了氣的皮球，心中暗自罵娘，罵人事安排沒有人事兒。但罵娘并不能改變事實，馬平陽于公布當天順利上任，經濟發展局決定，鑄造廠由黨委副書記、第一副廠長李青平臨時主持工作，重點是配合縣企業改制指揮部，推進下一步全廠的破產改制。

原來，鑄造廠面臨改制，組織上找到馬平陽，希望他能主導推進企業改革，通過實施企業破產，甩掉沉重的歷史債務包袱，以便輕裝上陣，盤活現有有效資產，讓企業重振雄風。馬平陽經歷了兩年多的磨難，已經對企業失去信心，他只想調回機關，求得清閑自在。為了順利脫身，他全力推薦廠黨委副書記、第一副廠長李青平接替他的位置。被推薦的李青平則是受寵若驚，認為這是組織上對自己的極大肯定和認可。至于企業面臨的困難，哪個單位一把手遇不到困難，辦法總會有的。再說，只要政治制度不變，國有企業特別是明星國企就不會被拋棄，即便要破產，破的也是銀行的錢、其他債主子的錢，這樣的錢破了有什么不好。企業走完了破產程序，廠房還在，職工還在，廠辦還在，這些都在，就還得需要廠領導班子來領導，有廠領導班子就必須要有書記、廠長。書記、廠長是一把手，也一定是正科級，一想到這些，李青平就會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于是，這次干部調整對馬平陽和李青平來說，無疑是一次偉大的雙贏。只是苦了劉想等4位科長，4個人天天晚上睡不著覺，躲在被窩里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