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沈硯托付給醫長老時，那老者捻著胡須翻看診脈記錄，指尖觸到沈硯腕間時微微一頓，渾濁的眼珠轉向云澈：“這孩子體內有股陰寒之氣，不似尋常跌打損傷，你可知曉緣由？”

云澈心中一緊，想起沈硯嘔出的黑血，卻只能搖頭：“他與趙岳比斗時傷勢加重，或許是對方功法陰毒。”

醫長老不置可否，揮揮手讓藥童帶沈硯去后堂療傷：“三日后來取藥，這段時間莫要再動靈力。”

云澈剛走出醫館，便見一名身著灰袍的內門弟子候在石階下，腰間懸著枚銅鈴：“是云澈師弟？長老讓我來傳訊，三日后卯時，內門選拔在試煉場開啟，持此令牌入場?！?/p>

那是塊巴掌大的木牌，正面刻著蜿蜒的靈紋，背面寫著個“選”字，入手微涼，隱約有靈氣流轉。

三日后，天還未亮，試煉場已聚滿了人。青風學院的內門選拔三年一次，凡聚氣境弟子皆可參與，但通過率不足三成。場中除了近百名候選者，還有數十位內門弟子圍觀，更有五位白發長老坐在高臺上，為首的正是掌管內門事務的玄塵長老。

試煉場是片占地千畝的青石廣場，四周矗立著十二根盤龍石柱，柱頂鑲嵌的夜明珠將場地照得如同白晝。廣場中央，三座測試臺依次排開，分別對應靈力、實戰與秘境三關。

“第一關，靈力測試?！毙m長老聲如洪鐘，蒼老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測靈玉能辨靈力深淺、純度、控御之術，三者皆優者方可晉級?！?/p>

候選者們排起長隊，依次走向第一座測試臺。臺上擺放著塊半人高的白玉，玉體通透，隱隱有流光轉動——這便是測靈玉，比外門弟子用的測靈牌珍貴百倍，能精準反饋修士的靈力特質。

云澈站在隊尾，看著前面的弟子一個個上前測試。有人將手掌按上玉體，測靈玉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紅光，卻轉瞬即逝，引得高臺上的長老微微皺眉：“聚氣三層，靈力虛浮，控御不足，淘汰?！?/p>

也有人讓測靈玉泛起穩定的藍光，卻色澤黯淡，長老點評：“聚氣四層，純度不夠，勉強合格。”

輪到云澈時，他深吸一口氣，將右掌輕輕覆在測靈玉上。沒有急著催動靈力，而是先以心法引導丹田真氣緩緩流轉，待氣息平穩后，才讓那股溫潤的青色靈力順著經脈涌入玉體。

起初，測靈玉只泛起一層淡淡的青光，如同蒙著薄霧的湖面。圍觀的弟子中有人嗤笑：“這靈力也太弱了吧？怕是連聚氣三層都不穩?！?/p>

話音未落，測靈玉上的青光忽然變得凝實，如同上好的翡翠般剔透，光芒不事張揚，卻均勻地布滿整個玉體，連最細微的紋路都清晰可見。更奇特的是，青光中竟浮現出細密的禾苗狀紋路，隨著云澈的靈力流轉輕輕搖曳，仿佛真有青禾在玉中生長。

“嗯？”玄塵長老原本微闔的雙眼猛地睜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聚氣三層巔峰，靈力精純無雜，控御之術竟已至‘入微’境！”

要知道，“入微”是凝元境修士才能掌握的靈力控御技巧，能讓靈力如臂使指，運轉間毫無滯澀。一個聚氣三層的弟子能做到這點，足以說明其根基扎實得可怕。

負責記錄的執事手都抖了：“長老，這……這怎么記？”

“記優?！毙m長老沉聲說，目光在云澈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此子心性沉穩，是塊好料子?！?/p>

云澈收回手掌，測靈玉上的青光緩緩褪去，只留下淡淡的余溫。他轉身走向第二關測試臺時，聽見身后傳來陣陣抽氣聲，其中夾雜著趙岳不屑的冷哼：“不過是控御好點，實戰能頂什么用？”

第二關的實戰對壘設在一座丈高的擂臺上，臺面由萬年玄鐵鑄造，刻滿了防滑的靈紋。候選者通過抽簽決定對手，云澈抽到的號碼是“七”，對手是個身材魁梧的紅臉膛少年，胸前銘牌寫著“聚氣四層 馬坤”。

馬坤顯然早有準備，一上臺便解下背后的重鐵槍，槍身烏黑，一看便知沉重無比?！奥犝f你靈力控御很厲害？”他咧開嘴笑，露出兩排白牙，“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花架子可沒用！”

話音未落，馬坤猛地跺腳，玄鐵擂臺竟被震得嗡嗡作響。他雙手持槍，槍尖直指云澈面門，聚氣四層的靈力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槍身泛起淡淡的土黃色光暈——這是將靈力灌注于兵器的征兆。

“接我一槍！”馬坤大喝一聲，重鐵槍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橫掃而來，槍風剛猛，竟將臺上的氣流都攪得紊亂。這一槍勢大力沉，若是被掃中，不死也得脫層皮。

云澈腳下不退反進，身形如風中楊柳般微微側傾，恰好避開槍尖的鋒芒。同時右手握住青禾劍劍柄，手腕輕旋，劍鞘順著槍身滑上，“噌”的一聲輕響，竟將重鐵槍的力道引向側面。

馬坤只覺一股巧勁傳來，原本橫掃的槍勢頓時偏了半寸，險些劈到擂臺邊緣的護繩。他心中一驚，急忙回槍變招，槍尖下墜，直刺云澈小腹，槍速比剛才快了三成。

“好快！”臺下有人驚呼。

云澈眼神微凝，青禾劍終于出鞘?！皢堋钡囊宦暻逶絼Q，如同山泉滴落玉石。劍光并不剛猛，卻帶著股連綿不絕的韌性，劍尖在槍桿上輕輕一點，借著反作用力身形躍起，如輕燕般落在馬坤身后。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兩人交手不過兩招，馬坤的重鐵槍竟連云澈的衣角都沒碰到。

“你只會躲嗎？”馬坤又驚又怒，猛地轉身，重鐵槍在他手中舞得如同風車，槍影重重，將云澈周身要害盡數籠罩。這是他最得意的“燎原槍法”，講究以快打快，以勢壓人，同階中很少有人能接得住。

云澈卻不慌不忙，青禾劍在他手中仿佛活了過來。劍光時而如涓涓細流，溫柔地繞開槍影；時而又如驟雨打萍，以快制快，劍尖總能在毫厘之間避開槍尖，精準地點在槍桿最脆弱的節點上。

“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清脆得如同風鈴作響。馬坤越打越心驚，他感覺自己的槍勢仿佛撞進了棉花里，剛猛的力道被源源不斷地卸去，而對方的劍法看似柔弱，卻帶著股水滴石穿的韌勁，每一次碰撞都讓他虎口發麻。

第三招，當馬坤的重鐵槍再次橫掃而來時，云澈忽然手腕翻轉，青禾劍順著槍桿滑上，劍脊精準地磕在馬坤握槍的虎口處。

“嘶——”馬坤只覺一股鉆心的疼痛傳來，重鐵槍再也握不住，“哐當”一聲掉在擂臺上。

青禾劍的劍尖已穩穩停在他的咽喉前，距離皮膚不過寸許，冰涼的劍氣讓他渾身一僵。

“我輸了?！瘪R坤臉色漲得通紅，卻還是梗著脖子說道，“你的劍法……很厲害。”

云澈收劍回鞘，對著他拱手：“承讓?！?/p>

走下擂臺時，他看見趙岳站在臺下，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而人群角落里，沈硯不知何時來了，臉色依舊蒼白，正扶著墻喘著氣，看向他的目光復雜得像團亂麻。

最后一關是秘境尋物，地點設在學院后山的迷霧森林。這座森林常年被瘴氣籠罩，林中不僅有低階妖獸出沒，更布有歷代長老設下的迷陣，最能考驗弟子的應變與感知能力。

“兩時辰內，取回一株凝露草者為勝?！毙m長老取出一枚傳訊玉符，“此草只在寅時之后開花，花葉上會凝結晨露，觸之有清涼之感，切記不可損傷根莖?！?/p>

隨著長老一聲令下，候選者們爭先恐后地沖進森林入口。云澈沒有急著動身，而是先站在入口處，閉著眼感受林中的氣息。迷霧森林的瘴氣帶著淡淡的腥甜味，吸入過多會讓人頭暈目眩，但其中還夾雜著草木的清香與妖獸的腥氣。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清神丹服下，這才提步走入森林。剛進林沒幾步，眼前的景象便開始扭曲，原本清晰的路徑變得模糊不清，四周的樹木仿佛在緩緩移動——迷陣開始生效了。

尋常弟子遇到迷陣，多半會驚慌失措地亂闖，而云澈卻很平靜。他記得典籍中記載，迷陣雖能迷惑視線，卻無法改變草木的生長規律。他蹲下身子，仔細觀察地面的苔蘚，發現朝南的一面苔蘚更稀疏，而樹木的年輪也能指示方向。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知到靈氣的流動。迷陣會擾亂天地靈氣，形成一個個紊亂的漩渦，但凝露草作為靈草，自身會散發獨特的靈氣，如同黑夜里的燈塔。

循著那絲微弱的清涼靈氣，云澈在林間穿梭。他的腳步很輕，像只靈貓，踩在厚厚的落葉上幾乎沒有聲音。路過一片灌木叢時，他忽然停下腳步，指尖在唇邊一比，示意身后悄悄跟來的沈硯噤聲。

灌木叢后，一頭體型如牛犢的墨麟豹正趴在地上打盹，它皮毛漆黑，只有眼睛是血紅色的，正是一階妖獸中以速度見長的狠角色。

沈硯嚇得屏住呼吸，手心全是汗。他傷勢未愈，根本不是這頭妖獸的對手。

云澈卻只是微微皺眉，從腰間解下一塊臘肉——這是他早有準備的誘餌。他將臘肉輕輕放在地上，朝著與墨麟豹相反的方向踢了一腳，石子落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墨麟豹猛地驚醒，猩紅的眼睛掃過四周，很快發現了地上的臘肉。它警惕地嗅了嗅，確認沒有危險后，叼起臘肉轉身跑向密林深處。

“多謝。”沈硯的聲音帶著些微顫抖。

云澈搖搖頭，示意他跟上。兩人一前一后，在迷陣中穿行。沈硯的臉色越來越差，顯然體內的傷勢又在隱隱作痛，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你不該來的。”云澈低聲說。

“我想試試。”沈硯咬著牙，聲音有些發飄，“我不想一直被你甩在后面?！?/p>

云澈沒再說話，只是加快了腳步。大約半個時辰后，他忽然停在一株半人高的植物前。這植物長著三片心形的葉子，葉片上凝結著晶瑩的露珠，在昏暗的林間泛著淡淡的白光，正是凝露草。

更奇特的是，凝露草旁邊，竟盤著一條兩指粗的青鱗蛇，正吐著信子，顯然是在守護這株靈草。

沈硯剛想上前，卻被云澈拉住。這青鱗蛇雖只是一階妖獸，卻有劇毒，被咬一口可不是鬧著玩的。

只見云澈從懷中取出一小瓶雄黃酒，這是他特意準備用來對付蛇類妖獸的。他將雄黃酒沿著凝露草的根部緩緩倒下去，青鱗蛇聞到酒味，頓時躁動起來，在原地打了幾個轉，最終還是受不了這氣味，扭著身子鉆進了旁邊的石縫里。

云澈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從儲物袋里取出一把玉質小鏟，沿著凝露草的根部輕輕挖掘。他的動作很慢，生怕損傷一點根莖，指尖觸到葉片上的晨露時，果然感到一陣沁人心脾的清涼。

“找到了?！彼麑⒄昴恫葸B同根部的泥土一起放進玉盒里，蓋上蓋子時，傳訊玉符忽然亮起，顯示時間才過一個時辰。

“我們走吧?！痹瞥浩鹕恚瑓s發現沈硯沒有跟上來，正盯著石縫的方向發呆，眼神有些異樣。

“怎么了？”

“沒……沒什么?！鄙虺幟偷鼗剡^神，臉色有些發白，“我們快出去吧?！?/p>

回去的路上，沈硯一直沉默著，腳步有些踉蹌，偶爾會回頭看向密林深處，眼神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當云澈和沈硯走出迷霧森林時，距離規定時間還有半個時辰?？吹皆瞥菏种械挠窈?，高臺上的玄塵長老點了點頭：“云澈，合格?！?/p>

而沈硯則是空著手出來的，他臉色蒼白地對著長老搖了搖頭，轉身便想離開。

“沈硯?！毙m長老忽然開口，“你雖未取到凝露草，但能在傷勢未愈的情況下走出迷陣，也算不易。念你心志可嘉，特許你進入內門，望你日后好生修煉，莫要辜負這份機緣。”

沈硯猛地愣住，隨即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對著高臺上的長老深深一揖：“多謝長老！”

他轉身看向云澈，眼神里終于有了絲笑意，雖然依舊帶著些復雜，卻比之前柔和了許多。

選拔結束后，玄塵長老站在高臺上，朗聲宣讀入選名單：“云澈、沈硯、馬坤……以上二十七人，從今日起，正式成為青風學院內門弟子！”

隨著長老的話音落下，廣場四周的盤龍石柱忽然發出低沉的龍吟，柱頂的夜明珠光芒大盛，將二十七名新晉內門弟子的身影照得格外清晰。

云澈握著那枚刻著“內門”二字的玉牌，只覺入手溫潤，玉牌上的靈紋似乎與自己的靈力產生了共鳴。他抬頭望向天空，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新的修行之路，正隨著黎明一同展開。

而他身邊，沈硯緊緊攥著剛領到的玉牌，指節泛白，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沒人知道，在迷霧森林的石縫后，他看到了什么；也沒人知道，那份渴望已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顆危險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