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妹妹提到林心怡這個名字的時候,云澈一下沒想起來,還覺得納悶這誰啊。
現(xiàn)在才想到林心怡是高三(10)班的班花,自己高二時還給她寫過情書。那封用淺藍(lán)信紙寫的信,被他偷偷塞進(jìn)林心怡的課桌,第二天就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信封上連個名字都沒寫,只用紅筆圈住了末尾那句“我覺得你笑起來像靈溪山的晨霧”,旁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叉。
不出意外的無情拒絕,卻讓云澈記了兩年。直到此刻,他盯著教室前排那個扎著高馬尾的背影,才后知后覺地想起,林心怡的發(fā)尾總帶著點自然卷,陽光照在上面會泛出淺棕色的光澤。
但眼下云澈沒心思回味少年心事。母親的住院費催得緊,護(hù)士早上又來提醒,下周三的回春露要是湊不齊,之前的治療就白費了。他隱約記得林心怡家似乎很有錢,是個實打?qū)嵉陌赘幻溃@念頭像根救命稻草,讓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往下想。
于是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云澈端著餐盤,特意繞到周欣旁邊。兩人是從小玩到大的死黨,周欣的飯盒里總少不了他媽給帶的醬牛肉,此刻正埋頭吃得香。
“周欣,問你個事兒。”云澈扒拉著碗里的糙米飯,眼神往10班的方向瞟了瞟,“你說林心怡的真元是多少啊?”
周欣叼著牛肉抬頭,油乎乎的嘴角撇了撇:“你小子又犯什么病?高二寫情書被拒還不夠,現(xiàn)在都快高考了,還惦記人家?”他把餐盤往云澈那邊推了推,“聽兄弟一句勸,她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靈膳坊老板的閨女,打小喝靈犀乳長大的,你跟人比得起?”
“我就問問,純粹好奇。”云澈趕緊夾了塊牛肉塞進(jìn)嘴里,含糊不清地辯解,“對她沒想法,真的!”心里卻在翻江倒海——靈犀乳?那可是修士淬體用的珍品,據(jù)說一小瓶就要上千塊,林心怡居然是喝那東西長大的?
“真的?”周欣瞇起眼,顯然不信。
“比真金還真!”云澈拍著胸脯,心里卻在盤算,咱現(xiàn)在只對錢感興趣,管她是什么白富美。
周欣這才信了似的,又扒了幾口飯,壓低聲音道:“我聽我哥說的,他在修協(xié)檔案室打雜,見過今年的真元摸底表——林心怡的真元在120以上,具體多少沒說,但絕對是寧城這屆最高的。”
“這么高?”云澈手里的筷子差點掉了。去年修大的建檔線才112,120往上,意味著只要筆試別太離譜,進(jìn)四大修大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那可不。”周欣嚼著飯,語氣里滿是羨慕,“不知道她為啥屈尊來咱們這破高中,聽說目標(biāo)是四大呢。”
“四大?”云澈愣住,這詞聽著耳熟,卻想不起具體指啥。
“云澈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周欣像看外星人似的瞪著他,“四大修大啊!青云修大、寧城修士學(xué)院、蒼梧道院、云鼎學(xué)府,這你都不知道?”
云澈臉上一熱,趕緊低下頭假裝扒飯,手卻在桌下悄悄摸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他飛快地搜索“四大修大”,果然跳出一串金光閃閃的介紹,每所院校的名字后面都跟著“百年傳承”“真元閾值130 ”“畢業(yè)即入修聯(lián)”等字樣。
原來如此。他默默關(guān)掉頁面,心里的念頭更堅定了——能上四大的主兒,家里肯定不差錢。
“那她家家底確實很厚吧?”云澈又問,這次沒繞彎子。
“厚得能淹死你。”周欣嗤笑一聲,“靈膳坊你知道吧?寧城連鎖的那家,賣的靈米糕、玉露羹,全是修士才能消化的靈食。光咱們學(xué)校附近這家店,一天流水就夠你媽住半個月院了。”他忽然湊近,擠眉弄眼地調(diào)侃,“怎么?想當(dāng)上門女婿?我可告訴你,靈膳坊老板脾氣爆得很,去年有個通玄境修士想娶他閨女,被他用靈木杖打斷了腿。”
上門女婿?云澈心里冷笑,那還不如去搶銀行來得痛快。但聽到“靈膳坊”三個字,他忽然想起妹妹小棠——上周小棠說找了個新活兒,就在靈膳坊洗盤子,說是工錢高,就是晚上回來總說手疼,大概是長時間泡在加了靈草的水里。
原來妹妹打工的地方,竟是林心怡家的產(chǎn)業(yè)。這層關(guān)系讓云澈心里一動,卻又更犯難了——跟男生開口借錢還好,成不成一句話的事;跟女同學(xué)開口,還是曾經(jīng)被自己“騷擾”過的,這臉該往哪兒擱?
他下意識地抬頭,正好看見林心怡端著餐盤從10班那邊走過。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連衣裙,裙擺上繡著細(xì)碎的銀線,陽光照在上面,像落了一地的星子。大概是察覺到有人看她,林心怡忽然轉(zhuǎn)頭,目光直直地撞進(jìn)云澈眼里。
那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毫不掩飾的不耐煩,像在看什么臟東西似的,隨即就轉(zhuǎn)了回去,馬尾辮甩得干脆利落。
云澈的臉騰地紅了,從耳根一直燒到脖子。被嫌棄了,還是這么**裸地嫌棄。他趕緊低下頭,心臟卻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為了媽,這點嫌棄算什么?
放學(xué)鈴一響,云澈幾乎是彈射出去的。周欣喊他一起回家,他只擺擺手說有事,抓起書包就往10班門口沖。
10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林心怡正收拾東西,一個看起來價值不菲的鎏金書簽從書頁里滑出來,她彎腰去撿的瞬間,云澈看清那書簽上刻著“青云修大”四個字。
果然是沖四大去的。他心里默念,等林心怡背著書包出來,趕緊跟了上去。
教室里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云澈盤算著,等走到放學(xué)路上,沒人的時候,就跟她坦白——家里母親重病,急需用錢,看在都是同學(xué)的份上,能不能借點,以后一定還。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子,心腸大多軟,說不定能成。
他最擔(dān)心的是,學(xué)校門口停著輛豪車,兩個穿黑西裝的保鏢一左一右護(hù)著,喊一聲“大小姐”,那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好在林心怡沒那么張揚。出了校門,她沒往停車場走,而是拐進(jìn)了旁邊的小巷,那里有幾個女生正等著她,看樣子是約好一起回家。
有戲!云澈心里一喜,悄悄跟了上去。
同行的有兩個外班女生,還有一個男生,是坐在云澈前排的陳世和。這家伙平時跟云澈關(guān)系還行,此刻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圍著幾個女生滔滔不絕地講著什么,逗得她們咯咯直笑,尤其是林心怡,雖然沒怎么說話,嘴角卻帶著淺淺的笑意。
“舔狗。”云澈在后面低聲罵了句,心里急得不行——這陳世和,凈耽誤事兒!
好在沒走多久,那兩個外班女生就拐進(jìn)了另一條巷子,陳世和也被他媽打電話叫回去吃飯,只剩下林心怡一個人,慢悠悠地往前面走。
云澈趕緊加快腳步,保持著五十米左右的距離。他不敢靠太近,怕被發(fā)現(xiàn),只能遠(yuǎn)遠(yuǎn)跟著,偶爾躲在電線桿后面,像個蹩腳的偵探。
說起來也怪,跟蹤本該是件緊張的事,可看著林心怡獨自行走的背影,云澈忽然想起高二那年,也是這樣一條小巷,她抱著一摞作業(yè)本,被兩個男生堵著要錢,是他沖上去把人趕跑的。那時候林心怡還說了聲“謝謝”,雖然聲音小得像蚊子叫,但他記了很久。
一陣風(fēng)吹過,掀起林心怡的連衣裙角,露出纖細(xì)的腳踝,上面系著根紅繩,繩端墜著顆小小的玉墜。就是這一晃神的功夫,前面的林心怡忽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拐進(jìn)了一條更窄的巷子。
云澈趕緊追上去,剛轉(zhuǎn)過拐角,就撞進(jìn)一雙冰冷的眼睛里。
林心怡就站在面前,雙臂抱在胸前,眉頭擰得緊緊的,語氣像淬了冰:“你從放學(xué)就跟著我,到底想干什么?”
云澈的臉“唰”地白了,手不知道往哪兒放,下意識地?fù)钢鴫ζぃ嗷殷碌簟K笆谰褪莻€炒菜的廚子,哪干過跟蹤人的事?被抓個正著,尷尬得能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我……我……”他支支吾吾,想好的詞全忘了。
林心怡見他這副樣子,眼里的不耐煩更濃了,嘆了口氣:“云澈,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之間不可能。你別再做這些無聊的事了,沒意思。”
“不是,你誤會了!”云澈猛地抬頭,腦子飛速運轉(zhuǎn),謊話張嘴就來,“我想報考修大,聽說……聽說你的真元超過120,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提升的訣竅。”
先穩(wěn)住再說,總能找到機會提借錢的事。
林心怡聞言,嘴角撇了撇,像是在埋怨誰多嘴。她上下打量了云澈一番,大概是看他眼神確實挺真誠,語氣緩和了些:“真元是天賦,后天訓(xùn)練只能輔助,而且……很貴。”
“很貴”兩個字被她咬得很重,像在提醒云澈,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真元數(shù)值。
云澈的心沉了下去,卻還是不死心,低著頭小聲道:“我知道……但我兩個月前測過,有108,離建檔線還差一點,想再努努力。”這話半真半假,108是周欣的真元數(shù),他自己還沒敢去測——測一次要交兩百塊,他舍不得。
林心怡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斟酌什么,然后轉(zhuǎn)身道:“跟我來。”
“啊?”云澈愣住。
“我家有幾本修大往年的真元引導(dǎo)手冊,或許對你有用。”林心怡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誰讓我是學(xué)生會的,總不能看著同學(xué)放棄。”
云澈趕緊跟上,心里又驚又喜——居然能進(jìn)她家?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兩人穿過兩條街,拐進(jìn)一個綠樹掩映的小區(qū)。這里的房子跟云澈住的老破小完全是兩個世界,院墻是雕花的鐵藝,里面種著他叫不出名字的花,空氣中都飄著淡淡的草木清香,大概是種了什么靈植。
最里面那棟是棟三層別墅,外墻貼著米白色的大理石,院子里有個圓形的水池,水面冒著絲絲白氣,細(xì)看之下,池底似乎鋪著玉石——難道這就是周欣說的靈泉池?
門衛(wèi)室里坐著兩個保安,穿著統(tǒng)一的制服,見林心怡過來,立刻站起來問好,目光在云澈身上掃了一圈,帶著審視。
“我同學(xué),來拿點資料。”林心怡淡淡道。
保安這才放行,開門時還特意叮囑:“大小姐,今晚修協(xié)的張執(zhí)事要來,您別耽誤太久。”
“知道了。”林心怡應(yīng)著,領(lǐng)著云澈往里走。
換鞋的時候,云澈看著鞋柜里那些锃亮的鞋子,光是女士的高跟鞋就占了大半,每一雙都看著價值不菲。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腳趾處還磨破了個洞,恨不得找塊布把腳包起來。
正廳很大,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沙發(fā)是深棕色的真皮,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正坐在那里說話,其中一個中年男人穿著量身定制的中山裝,面容和林心怡有幾分相似,大概就是靈膳坊的老板林正豪。
“爸,這是我同學(xué)云澈,來借點修大的資料。”林心怡走上前,語氣比剛才柔和了些。
林正豪抬眼看來,目光銳利得像刀子,上下打量了云澈一番,沒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又繼續(xù)和旁邊的人交談。
云澈趕緊鞠了一躬,小聲道:“叔叔好。”心臟砰砰直跳——這就是傳說中打斷通玄境修士腿的人?氣場果然嚇人。
他不敢多聽,卻還是隱約聽到幾句。
“……城西那塊地拿下來了,但靈米的供應(yīng)跟不上,新推出的玉露糕怕是要斷貨。”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說。
林正豪皺著眉:“讓老吳去趟青云山,跟藥農(nóng)協(xié)會的人談?wù)劊觾r也要把下個月的靈米訂下來。靈膳坊的招牌,不能砸在原料上。”
“可青云山最近不太平,聽說有低階妖獸出沒,藥農(nóng)都不敢上山了。”
“那就找修協(xié)的人,花錢請個靈韻境修士護(hù)送。”林正豪的語氣不容置疑,“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信譽。”
云澈聽得咋舌——靈米?妖獸?靈韻境修士?這些只在大哥筆記里見過的詞,從林正豪嘴里說出來,就像在說今天的菜價。他這才明白,周欣說的“不是一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時林心怡走過來,招了招手:“跟我上來。”
云澈趕緊跟上,沿著實木雕花的樓梯上到二樓。二樓的走廊鋪著地毯,墻上掛著些山水畫,畫里的山峰隱約有靈氣流動,一看就不是凡品。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書房找找。”林心怡指著走廊盡頭的一個小沙發(fā),說完就轉(zhuǎn)身進(jìn)了旁邊的房間。
云澈在沙發(fā)上坐下,渾身都不自在。這沙發(fā)軟得過分,他總覺得會陷進(jìn)去。目光掃過旁邊的博古架,上面擺著些玉瓶和竹簡,標(biāo)簽上寫著“凝神散”“清心符”之類的字樣,隨便拿一個出去,都夠母親住幾天院了吧?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張皺巴巴的繳費單,上面的數(shù)字像針一樣扎眼。母親的回春露,妹妹的學(xué)費,還有父親日漸佝僂的背……一股勇氣忽然從心底冒出來。
等林心怡出來,不管她會不會生氣,一定要開口問問。就算被拒絕,就算被嘲笑,至少試過了。
正想著,書房的門開了,林心怡抱著幾本厚厚的冊子走出來,額角還帶著點薄汗。“找到了,這幾本是前幾年的真元引導(dǎo)手冊,還有筆試的重點歸納,你拿去看看吧。”
云澈趕緊站起來接過,冊子沉甸甸的,封面上印著“青云修大內(nèi)部資料”的字樣,紙張光滑得像綢緞。
“謝謝你,林心怡。”他攥著冊子,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深吸一口氣,終于說出了那句在心里盤桓了很久的話,“那個……我能不能再求你個事?”
林心怡挑眉,似乎猜到了什么,眼神又冷了下去:“什么事?”
“我媽住院了,急需一筆錢做手術(shù),”云澈的聲音發(fā)顫,卻還是梗著脖子說了下去,“我知道這很唐突,但我實在沒辦法了……你能不能借我點?等我考上修大,接了任務(wù)就還你,利息翻倍也行!”
說完這些話,他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頭低得快碰到胸口,不敢看林心怡的眼睛。
空氣安靜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過了很久,久到云澈以為自己會被直接趕出去的時候,林心怡忽然開口了,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你知道我一瓶靈犀乳多少錢嗎?”
云澈愣住,抬頭看她。
林心怡看著他,眼神里沒有嘲諷,也沒有同情,只是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五千塊。我從出生喝到現(xiàn)在。”
她頓了頓,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巧的玉牌,遞了過來:“這是靈膳坊的VIP卡,能透支五萬塊。密碼是六個零。”
云澈徹底傻了,看著那塊溫潤的玉牌,上面刻著靈膳坊的標(biāo)志,觸手生溫,仿佛還帶著林心怡的體溫。
“你……”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不是白給你的。”林心怡轉(zhuǎn)身看向窗外,“我爸剛才說青云山的藥農(nóng)不敢上山,你不是想考青云修大嗎?那里的凝露草正好是靈膳坊需要的原料。等你有能力接C級任務(wù)了,幫我家采五十株凝露草,就算抵賬了。”
云澈捏著那塊玉牌,手心里全是汗。他忽然明白,林心怡早就知道他會借錢,甚至連怎么還都想好了。
“謝謝你。”他的聲音哽咽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深深鞠了一躬,“我一定說到做到。”
林心怡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走吧,張執(zhí)事快來了,別讓我爸看見你。”
云澈拿著冊子和玉牌,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棟別墅。走到巷口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二樓的窗邊,林心怡的身影還立在那里,月白色的連衣裙在風(fēng)里輕輕飄動,像一朵即將綻放的玉蘭花。
他握緊手里的玉牌,仿佛握住了整個世界的重量。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向醫(yī)院的方向。
五千塊一瓶的靈犀乳又怎樣?他云澈就算喝著糙米粥,也一樣能考上青云修大。等媽好了,等小棠不用再去洗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