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安排,村民們情緒稍高了些。
能分到野豬肉,還是剛打的新鮮野味,無疑是雪中送炭。
“最關鍵的是——”林陽表情一正,聲音提高了些,目光掃視全場,給大家吃顆定心丸,“我覺得劉主任的話在理,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猛虎,不到餓急眼或者地盤被擠占了實在活不下去的份上,輕易不會襲擊村子。”
“咱們蓮花村比起靠山屯,折了只老虎在這里,本身就有血腥氣鎮著。”
“別的虎聞到味兒,知道這里有硬點子,會繞著走的!這也是畜生趨利避害的生存本能。”
“這段時間,大家晚上睡沉點前,記得把院門屋門都仔細栓好,頂門杠用上。”
“聽到了啥不尋常的動靜,也別好奇出去看,只管使勁兒敲盆砸鍋,大聲喊叫,別怕笑話,咱也不怕折騰。安全第一!”
“我估摸著,林業隊那邊一旦騰出手來,鐵定要組織大規模的搜山打獵隊,人數絕對不會少!”
“他們必須把這周圍的威脅徹底清理一遍,才會收兵!”
這話算是說到根上了。
聽到“大規模”、“徹底清理”,村民們臉上的憂色終于真正消散了大半,長長吁了口氣。
如果只是暫時的、小范圍的威脅,等公家派人來收拾,那就能熬過去!
林陽又交代了幾句防火防賊之類的常規事項,便幫著把野豬肉盡量公平地分給各家各戶,多給了辛苦忙碌的老屠夫幾塊好肉。
他這才轉身,往自己家走去。
剛進家門院子,就看到氣氛不太對。
爹林大山和娘趙桂香沉著臉坐在堂屋炕沿邊,旁邊的李建華也愁眉緊鎖地端著個搪瓷茶缸,里面熱水已經沒了熱氣。
顯然,劉主任的來訪和靠山屯猛虎叼人的消息,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飛了過來。
林陽心中了然,爹娘這是要找他攤牌了。
“陽子,回來啦?”趙桂香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隨即又沉了下去。
“嗯,娘。爹,李叔。”林陽應著,順便給老爹和未來老丈人李建華打了聲招呼,脫了滿是泥土和雪屑的棉大衣。
林大山磕了磕煙斗,率先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陽子,坐。爹娘剛合計了。”
趙桂香接過話頭,眼圈有點泛紅:“兒啊,咱家現在手頭也寬裕了,蓋新房、娶媳婦的錢都夠夠的。”
她微微哽咽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懇求:“這……這守山人的活兒,太兇險!咱……咱別干了吧?”
林大山用力點頭,一臉嚴肅:“爹也是這意思!以前不知道深淺,只當是巡巡山,打個兔子山雞啥的輕松差事。”
“可你看看現在,又是熊瞎子又是大炮卵子!昨個還冒出來老虎叼人!守山人?那就是頂在山風最前頭的靶子!”
“咱老輩人都說,”李建華也放下茶缸,滿臉憂心忡忡,“十個獵人進山,五個橫著抬出來!四個落下殘疾!能全須全尾,囫圇個兒退出來的,有幾個?!”
“陽子你槍法是神,可猛虎出山,豹子成群,你能有那老虎快?你晚上能打盹兒嗎?你只有一個人啊!”
“陽子,你要真喜歡打獵,過癮,等這陣子過去了,風平浪靜了,你偶爾進山一趟,弄點小玩意兒給家里打打牙祭,你爹娘肯定也不管你。”
“犯不著為這個擔著全村的責任,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啊!”
林陽神色鄭重,放緩了語調對母親趙桂香解釋:“娘,您仔細想想,要是兒子的名聲被人傳臭了,以后在村里可就得天天被人戳脊梁骨。那滋味兒,不好受。”
趙桂香聞言就瞪起了眼睛,語氣帶著憤懣:“他們敢?誰敢指指點點!咱們村哪家沒沾過你的光,吃過你送去的肉?!”
“那可是一整頭山里的猛虎!那是山神爺!他們不敢去,憑啥逼著我兒子去冒險?!”
“萬一真在那老林子里撞上老虎,你這小命還要不要了?!”
說到最后,她眼眶已經泛紅,聲音也哽咽起來。
這刀子,只有砍在自己肉上才覺得疼。
林陽深知母親的脾性,急忙安撫道:“娘,您先別急。您兒子我也不是那軟柿子任人捏。我那槍法,您是知道的,絕對一等一的好。”
“再說了,我也沒打算鉆那深山老林去找晦氣。就在咱村子外圍守著,那些地方開闊,大牲口藏不住,想偷襲也難。”
“而且我不是一個人,憨子今兒個就回來了。王大叔現在都能下地走了,我等下就套上牛車去縣城接他回來。”
“這可是守村的大事,也得找人幫襯著不是?”
趙桂香臉上露出些許猶豫,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終究還是嘆了口氣。
她心里其實什么都明白,林大海之前的話句句在理。
可眼前這是她的好大兒,家里的獨苗苗啊!
旁邊的林大海一直吧嗒著他的旱煙袋,此刻煙鍋子在炕沿上重重一磕,磕下一點煙灰,下了結論:“陽子說得在理!這事上不能慫,一慫,娃子的名聲就全毀了。以后想端鐵飯碗,門都沒有!”
“可要是這回把事扛住了,干得漂亮,就算拼上老臉不要,我也得去找人活動活動。”
“咱這守山人的活兒不干也罷,想法子讓陽子進林業隊!”
老兵的耿直和對兒子的期許都融在話語里。
林陽知道老爹有不少生死之交的老戰友,真要落下臉托人辦事,十有**能成。
現在管著林業這塊的,很多都是部隊上退下來的,托個關系往上挪挪位置不算太難。
但他自己對進林業隊興趣不大。
眼下這日子多自在?
守著家,想干啥干啥,沒人時刻管著。
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賺錢的門路他有的是,只是眼下還不是大展拳腳的時候,容易被有心人惦記。
在小縣城里折騰,有周亮照應著倒沒事,可他林陽的志向,可不止窩在這一個小地方。
再者說,眼下做點小買賣賺的那點錢,還真未必有他上山打幾次獵來得實惠,更別說那份山野間的自在。
林陽接過話頭,笑著說道:“爹,進林業隊的事,咱先不提。周隊長那邊早前就給我遞過話了,說是只要我點個頭,一隊二隊的大門都敞開著呢!”
“兩邊都派人來找我談過話,就想把我拉到他們隊里去。”
他頓了頓,繼續道:“不過我還沒應承。想著等周大哥的腿傷好利索了,直接去他管的三大隊。”
“有熟人好辦事,也自在些。平時抬抬手幫點小忙,跟正經被約束著干活,那是兩碼事。”
林大海臉上這才露出點笑意,點頭道:“嗯,是這個理兒。你在三大隊隊長那是救命恩人,進了他的隊里,沒人敢給你小鞋穿。這路子不錯。”
他磕了磕煙袋鍋子,話鋒一轉。
“不過說回眼前這茬,守村子,爹陪著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