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暗河水流裹挾著秋長歌，在狹窄曲折的巖縫中急速穿行。刺骨的寒意幾乎凍結血液，水流沖擊著身體的每一處傷口，左肩的撕裂傷更是傳來陣陣鉆心的劇痛。他死死咬著牙，將劫書帶來的嗡鳴干擾和業火幻嗅強行壓下，意念如同鐵索，牢牢鎖住膻中穴那縷初固的、散發著微弱瑩白光澤的氣流——這是楚山河以命換來的根基，是他此刻唯一的力量源泉。

水流的速度在黑暗中漸漸放緩，前方隱約透來一絲微弱的光亮和更開闊的水聲。秋長歌奮力劃動還能活動的右臂，掙扎著爬上一片布滿濕滑鵝卵石的淺灘。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著濃重的水腥味和一種奇異的、類似金屬銹蝕的氣息。

他癱倒在冰冷的石灘上，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臟腑的隱痛。眼前依舊殘留著楚山河最后那孤絕的背影，鬢角刺目的灰白，徹底灰翳的右眼，以及那聲穿透神魂的嘆息……“有些路，終需獨行”。巨大的悲傷和沉重的壓力幾乎將他吞噬，但膻中穴那縷穩定流轉的氣流，如同黑暗中的一點微弱星火，支撐著他沒有徹底崩潰。

就在這時，前方幽暗的水道中，一點微弱的青芒，如同鬼火般悄然亮起，緩緩漂近。

秋長歌瞬間警覺，強撐著翻身坐起，右手下意識摸向腰間那把繳獲的匕首。劫書殘片微微發燙，卻并非強烈的預警，更像是一種…低沉的共鳴？

青芒越來越近，終于能看清輪廓——竟是楚山河那柄從未出鞘的鐵劍！古樸的劍鞘在水波中沉浮，劍柄末端鑲嵌著一顆不起眼的青色石子，正散發著柔和而穩定的微光。鐵劍如同有生命般，精準地漂到秋長歌觸手可及的淺水處，停了下來。

秋長歌顫抖著伸出手，冰冷的劍鞘入手沉重，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凝與滄桑。劍柄青石的光芒映照著他蒼白的臉，也照亮了劍鞘上不知何時多出的一行細小的、如同烙印上去的暗金色古篆小字：

**“沿此水，三日可出。慎行，勿念。”**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瞬間沖上鼻腔。他沒死！至少…暫時沒死！這柄劍，是他留下的最后指引，也是…告別信物？

秋長歌緊緊握住劍柄，冰冷的觸感傳遞著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力量。他掙扎著站起，將鐵劍牢牢縛在背后。就在他準備觀察四周環境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仿佛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的劍鳴，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以他背后的鐵劍為中心，悄然蕩漾開來。劍鳴聲中，一道青灰色的、虛幻卻無比凝實的身影，如同水墨在虛空中暈染開來，緩緩浮現在他面前三尺之地。

正是楚山河！

但這身影虛幻透明，邊緣如同煙霧般微微波動。他鬢角的灰白已蔓延至大半，右眼徹底被濃重的石灰色灰翳覆蓋，左眼雖依舊銳利如寒潭，卻也蒙上了一層極淡的疲憊。他的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虛幻了幾分，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

“時間無多，仔細聽。”虛影開口，聲音不再有實質的穿透力，而是直接回響在秋長歌的腦海，帶著一種直達靈魂的清晰與沉重。“此乃我以殘存神念依附劍魄所留影像，維系不久。”

秋長歌心神劇震，看著那虛幻卻熟悉的身影，喉頭哽咽，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為一聲嘶啞的：“前輩！”

楚山河的虛影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秋長歌身上，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直視那初固的琉璃光澤。“皮肉初固，琉璃初顯，你已踏穩蛻凡第一步。然道途漫漫，九境登天，不可不知其徑。”他并指如劍，指尖竟有微弱的青芒流轉，在虛空中緩緩勾勒。

“蛻凡九境，乃超脫凡胎之始。”

1.**皮肉境**：意念所指，青芒在虛空中勾勒出一層均勻覆蓋、微光瑩瑩的輪廓。“引氣淬體，束氣如絲，往復沖刷皮膜血肉，使之外顯琉璃光澤。初顯則韌如老革，大成則硬逾精鐵，力貫千斤而皮膜無損。你如今初固，如蛋殼初凝，需繼續引天地清靈洗練，尤重‘束氣’二字，勿使根基再浮。”他目光掃過秋長歌，帶著審視，“你之前行氣莽撞，氣散如沙，故琉璃黯淡，易受反噬。束氣如絲，氣行有徑，方能鎖住元炁，滋養血肉，此為皮肉境根本。”

2.**筋骨境**：青芒流轉，勾勒出骨架輪廓，線條變得剛硬銳利，隱現金鐵交鳴之聲。“皮肉堅韌，氣血通暢，元炁方能深入錘煉周身骨骼筋膜。此境者，骨如金鐵交鳴，筋似老藤虬結，動則勢如奔雷，靜則穩如磐岳。力可開碑裂石，骨能承萬鈞沖擊。欲入此境，需九轉易筋術中三式。”虛影手指凌空一點，一道凝練著復雜行氣路線與玄奧意念烙印的青光，瞬間沒入秋長歌眉心！“此乃中三式口訣心印，待你皮肉境圓滿、琉璃光蘊而不散時，方可嘗試引動元炁沖擊骨骼筋膜。切記，筋骨之煉，如鍛神兵，需元炁精純綿長，意志堅如磐石，稍有差池，輕則骨裂筋斷，重則道基盡毀！”

3.**臟腑境**：青芒描繪出內腑輪廓，光華流轉如烘爐，散發出灼熱生機。“筋骨強健，方能承載元炁深入內腑，點燃生機之火。此境者，五臟六腑如烘爐運轉，百毒難侵，生機澎湃，耐力悠長。斷肢止血、臟腑自愈之能初顯。此乃命元蛻變之始，亦是業火焚身最險之時。”楚山河的目光陡然變得無比銳利，直刺秋長歌神魂，“你身懷劫書，業火根植命元。臟腑境氣血如爐，稍有不慎，便如烈火烹油，將業火徹底引爆！故欲入此境，必先尋得化解或壓制業火之法，或對劫書掌控更進一步！否則，無異自尋死路！”

青芒再變，勾勒的線條驟然模糊、宏大，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威壓。

4.**通脈境**：元炁化溪流，貫通全身隱脈。

5.**周天境**：元炁循環不息，自成周天。

6.**神意境**：武道真意顯化，懾人心魄。

7.**天人境**：初步溝通天地靈氣，影響天象。

8.**神通境**：本命神通覺醒。

9.**破凡境**：徹底脫去凡胎，壽元三百，御空飛行。

“此六境，于你尚遠，知曉便可。破凡之后，方是問道三階，明心見性，求真悟道，觸及天地法則根本。至于后面的境界，于你更是遙不可及之境。切勿急功近利，切勿好高騖遠。”楚山河的虛影微微波動，變得更加稀薄，右眼的灰翳似乎要彌漫開來。

“我留你身側，”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洞悉宿命的疲憊，“其一，為觀劫書演化。劫書掌災劫，窺禍福，其力直指天地運轉核心之缺。九大天書散落，天道崩裂有痕。觀其變，或可尋補天契機。其二…”他虛幻的目光仿佛穿透秋長歌的身體，“你體內那點微末的補天血脈清靈，對我體內瀕臨失控的天道裂隙…有微弱安撫之效。借你血脈之力，結合此地暗河精粹，可暫緩裂隙侵蝕。”

果然如此！秋長歌心頭了然，卻沒有被利用的憤怒，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宿命感。劫書與天道缺陷，血脈與天道裂隙…他們從一開始，就被無形的因果捆綁在了一起。

“然此非長久之計。”楚山河的虛影劇烈波動起來，邊緣開始消散。“裂隙反噬已侵吾目，蝕吾魂。北冥雪原，時空裂隙之源，或有徹底封鎮之法。此去兇險，九死一生，你我…就此別過。”

“前輩！”秋長歌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哽咽。

“記住！”楚山河最后的虛影爆發出最后的光芒，聲音如同洪鐘，震響在秋長歌靈魂深處，“開源節流，束氣如絲！九轉易筋，乃筑道之基！慎用劫書，少造殺業！業火焚身，五感剝離非虛言！尋劫書全篇，或為一線生機！沿此暗河，三日可出…活下去！”

話音落下，虛影如同青煙般徹底消散。背后鐵劍上那顆青石的光芒也隨之黯淡下去，變成一顆普通的石子。只有那行“沿此水，三日可出。慎行，勿念。”的暗金小字，依舊烙印在劍鞘之上。

巨大的失落與沉重的責任，如同冰冷的河水將秋長歌淹沒。他緊緊握住背后的劍柄，冰冷的觸感是他與那個背影最后的聯系。膻中穴那縷初固的氣流緩緩流轉，帶來一絲微弱的力量和清明。

他最后看了一眼虛影消散的方向，將悲傷與迷茫死死壓在心底。

他轉身，面向幽暗深邃、水聲轟鳴的下游，邁出了完全獨行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