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沉淵
冰冷的暗河水幕如同破碎的星河,在身后轟鳴垂落,隔絕了洞窟平臺與狼嚎的威脅。水幕之后的世界,并非預想中的狹窄水道,而是一片難以想象的巨大溶蝕空間。空氣粘稠濕潤,彌漫著比水幕外濃郁十倍不止的古老水汽與精純靈氣,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吞咽著萬載沉積的地脈精華,膻中穴那縷微弱的氣流竟自發地活躍起來,貪婪地汲取著這份清靈。
然而,這份清靈并非平和。空間中央,一泓深不見底的幽潭占據了大半區域,潭水并非純粹的黑暗,而是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流轉不定的深藍色澤,如同凝固的夜空,潭面倒映著洞頂的景象——那里并非鐘乳石,而是無數倒懸向下、尖銳如劍戟的巨大黑色石筍!石筍密密麻麻,如同倒插的死亡森林,尖端凝聚的水珠閃爍著微弱的熒光,滴落潭中,發出空洞而悠遠的“叮咚”聲,在這片死寂中回蕩,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韻律,仿佛某種古老心臟的搏動。
潭水邊緣,是嶙峋的黑色礁石,被水流沖刷得光滑如鏡。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水潭內側的一方天然石臺,石臺上靜靜矗立著一塊半人高的殘碑。碑體黝黑,材質非金非玉,布滿歲月侵蝕的坑洼與裂痕,碑頂斷裂,顯然只是更大石碑的一部分。碑面殘留著幾道深深刻入的筆畫,古老、蒼勁,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道韻,即使殘缺,也散發出令人心神沉凝的氣息。
“沉淵道引…”楚山河的目光掃過殘碑斷裂的碑額處幾個模糊的篆文,聲音在空靈的水滴聲中顯得格外清晰,“上古引氣淬體法門的殘篇遺跡。此地靈氣雖濃郁精純,然被縛靈引侵染百年,又經道引碑文法則扭曲,駁雜混亂,自成囚籠。內里一日,外界恐已三日。”
秋長歌心頭劇震!時間流速異常?難怪疤爺他們能如此快突破毒瘴封鎖!此地竟是福禍相依的險地!他望向那深藍幽潭,潭面倒映著上方森然劍林,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從脊椎升起。
“坐下。”楚山河指向離幽潭稍遠、靠近殘碑的一塊相對平坦的黑色礁石,“引潭畔水汽,行氣歸經。此地清靈雖駁,然其本源至純,于你壓制業火、固本培元,遠勝外界百倍。此乃‘開源’之機,亦是考驗。”
考驗?秋長歌看著那深不見底的幽潭和倒懸的劍林,壓下不安,依言盤膝。礁石冰冷刺骨,但他剛一凝神,試圖引動膻中氣流,異變陡生!
“嗡——!”
劫書殘片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并非預警的灼痛,而是仿佛被此地混亂靈氣法則引動本源,發出一陣低沉、混亂、充滿干擾的嗡鳴,瞬間在秋長歌腦海中炸開!眼前景象一陣扭曲,倒懸的劍林仿佛活了過來,帶著森然殺意直刺而下!業火幻嗅也陡然濃烈,混合著潭水深處某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腥氣,直沖腦髓!
“噗!”他身體一晃,又是一小口淤血噴在黝黑的礁石上,臉色慘白如紙。行功反噬!比之前更甚!
“意隨水走,神合道引!”楚山河冰冷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劫書躁動,乃其本源與此地扭曲法則共鳴。莫要抗拒,引其躁戾,沉入潭水清靈!以潭為鏡,以劫為砥,磨礪你那如野馬般的氣感!皮肉境者,琉璃初顯,需外引清靈洗練濁氣,內以易筋術束氣如絲,往復沖刷,方能使皮膜堅韌,氣血通暢。此地法則雖亂,靈氣雖暴,卻正是錘煉你這浮躁根基的磨刀石!”
磨刀石!秋長歌心神劇震,強忍著腦海嗡鳴與臟腑翻攪,將意念死死錨定在身畔彌漫的、飽含清靈的水汽上。如同楚山河所言,將意念化作最柔韌的“線”,小心翼翼地“纏繞”上那股躁動的力量,再艱難地將其“引導”向彌漫在皮膚周圍、源自幽潭的冰涼清靈水汽。
過程痛苦萬分。每一次意念的牽引,都像是在用燒紅的烙鐵撥動滾燙的巖漿。劫書的嗡鳴干擾著他的專注,業火幻嗅扭曲著他的感知,體內亂竄的氣流瘋狂地沖擊著脆弱的經絡。汗水瞬間浸透破爛衣衫,混著嘴角溢出的血絲,滴落在礁石上。
但漸漸地,一絲微弱的變化開始出現。當那狂暴的氣流被意念強行“按”入身周冰涼的水汽時,一絲極其細微的、帶著安撫力量的清靈感,如同最細小的冰針,刺入了灼痛的亂流核心。雖然瞬間就被狂暴的力量撕碎,但痛楚似乎減輕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有效!秋長歌精神一振,意念更加專注,如同最執著的工匠,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復著這痛苦而精細的操作:捕捉躁動氣流→意念纏繞引導→沉入潭水清靈→承受瞬間的沖擊與細微的清涼反饋。
時間在無聲的痛苦煎熬與水滴聲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外界已是一日。他膻中穴附近那團最狂暴的亂氣,在他近乎自虐般的堅持下,終于被強行“馴服”了一小股。這股氣流依舊灼熱,帶著劫書的躁動,卻不再毫無方向地亂撞,而是被意念和水汽清靈勉強束縛著,開始沿著九轉易筋術的路徑,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在體內最粗淺的幾條經絡中流轉。
每一次流轉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楚,但每一次流轉完成,都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濁氣被排出,一絲更精純的暖意從經絡深處反饋回來,融入那縷微弱的氣流。業火幻嗅和劫書嗡鳴并未消失,但在潭水清靈的持續浸潤下,仿佛隔了一層厚重的水簾,變得遙遠而模糊。他蒼白的臉上,那層黯淡的、屬于皮肉境初期的微弱琉璃光澤,似乎……凝實了極其細微的一絲。
就在他心神稍定,意念引導著那縷被初步馴服的氣流,準備嘗試沖擊一個淤塞的小節點時——
“喀啦…喀啦啦…”
一陣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巖石摩擦聲,突兀地從深藍色幽潭的方向傳來!
秋長歌猛地睜開眼!
只見潭水中央,那片倒映著森然劍林的深藍水面,毫無征兆地翻涌起巨大的氣泡!氣泡破裂,散發出濃烈的硫磺與血腥混合的惡臭!緊接著,水面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滾,一個巨大的、覆蓋著青黑色鱗片的三角形頭顱,緩緩破水而出!那頭顱大如水缸,頭頂生著幾根扭曲的、珊瑚狀的黑色骨刺,一雙車**小的暗黃色豎瞳,冰冷、怨毒、毫無情感地鎖定了礁石上的兩人!布滿細密獠牙的巨口微微張開,粘稠的、帶著強烈腐蝕性腥氣的涎水滴落,在潭邊的礁石上嗤嗤作響,騰起青煙!
是守護獸!被縛靈引污染、又被道引殘碑異種靈氣滋養出的怪物!
“嘶——吼!”一聲低沉沙啞、飽含無盡兇戾的咆哮,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喪鐘,瞬間撕裂了溶洞內死寂的平衡!巨大的身軀攪動著深藍潭水,掀起腥臭的浪濤,直撲而來!
“孽畜!”楚山河一聲冷叱,身影已如鬼魅般橫移,擋在秋長歌與那恐怖兇獸之間。一直未曾出鞘的鐵劍,此刻終于發出一聲清越悠長的龍吟!
“锃——!”
劍光乍現!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能切開空間與光線的青灰色匹練!匹練如電,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斬在那巨獸頭顱與身軀連接的脖頸要害!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堅逾精鋼的青黑鱗片如同熱刀切牛油般被輕易破開!腥臭滾燙的暗紫色獸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那撲來的巨大身軀猛地一僵,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痛苦慘嚎,攻勢瞬間瓦解,龐大的身軀重重砸回幽潭之中,激起滔天惡浪!
一劍!重創!
然而,發出這驚世一劍的楚山河,身形也微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他鬢角處,幾縷烏黑的發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化為灰白!仿佛這一劍,不僅斬在兇獸身上,更抽走了他自身的一部分生機!
“走!”楚山河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急促與沉重,他看也不看潭中翻滾掙扎的兇獸,一把抓住因劇變而心神震蕩、行功幾乎再次岔氣的秋長歌,身影如電,朝著溶洞深處那片更加幽邃、不知通往何方的黑暗甬道射去!
深藍色的潭水被獸血染成詭異的紫黑,兇獸瀕死的咆哮在封閉的空間內瘋狂回蕩。殘碑靜立,倒懸的劍林石筍上,冰冷的水珠依舊在緩緩凝聚、滴落。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