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黑了,黑風寨廢墟被夜色包裹得像個黑粽子,平添了幾分陰森氣氛。
白老頭站在大坑邊上,眉頭緊皺,正暗自郁悶著。
眼見這個十幾丈見方、四五丈深的大坑底下,幾十號平時只會揮舞鬼頭刀的山賊,正掄著鎬子錘子,叮叮當當鑿石頭,腳腕拴的鐵鏈子嘩啦嘩啦響。
大坑邊沿,一圈身穿統一制服、腰佩大刀的捕快老哥,目光炯炯,眼神肅穆地盯著坑中勞作的山賊們,像一群監工。
這場景,怎么看都像是給官家服勞役的現場。
在這碩大的黑風寨院子里,卻不見那寨主熊老大的身影。
白老頭身邊,除了王鐵柱和狗剩,其他徒弟們都圍著他,一臉焦急。
王鐵柱仗著人高馬大,此刻也混在勞改隊里,跟那些山賊一起哼哧哼哧挖石頭。
瘦猴按捺不住了:“師父!讓我也去挖吧!大師兄還在下面呢!”
說話間,他腳下那“聶云步”就要起勢發功,想竄進坑里,卻被白老頭眼疾手快一把攔住了。
“添啥亂?你那身法下去,是去救人還是去把石頭踩實?”
三皇子趙景涵趕緊打圓場:“仙師莫急,狗剩仙長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
時光倒退回幾個時辰前,那聲炸響驚天動地的那一刻。
白老頭不愧是老江湖,呼吸間反應快如閃電,氣機牽引,神通瞬發,把自己周圍幾個徒弟護在身后,就像拎小雞一般,及時脫離了爆炸中心。
壞就壞在,走在隊伍最尾的,正是他的寶貝大弟子兼掌門——狗剩!
白老頭當時心里咯噔一下,壞了,沒護著大徒弟。
他和徒弟們只能眼睜睜看著狗剩神勇且倒霉的身影,消失在爆炸的火光和濃煙里。
震驚,懊悔。
白老頭心里悔,早知道我就走中間嘛,就能保護好每個人了。
“哈哈哈,炸不死你們這幫搗蛋鬼!”煙霧里傳來熊老大得意忘形的喊聲。
等煙塵一散,眾人所見,黑風寨已經炸成了一片廢墟,眼前的地面塌陷,成了一個大坑。
坑壁上分布著十幾個洞口,一看就是黑風寨的地道,用來關鍵時刻鉆地保命的。
熊老大剛裂開大嘴準備慶祝“強敵全滅”,定睛一看——
除了一陣煙,卻見他們基本毫發無損,正用冒著火光的眼神集體聚焦于他,看起來憤怒到了極點。
熊老大頭皮一麻,壞了,這下完蛋了。那幾個小屁孩倒不放在眼里,主要是那個穿白衣服的老頭,自己是真打不過啊!
原來,先前熊老大打了敗仗,狼狽逃回聚義堂,想召集寨里的精英骨干反攻出去。
可是他忘了,他自己才是這山寨修為最高的。
熊老大氣得直跺腳,抬頭一看,聚義廳里喝了瀉藥酒的小弟們,還在排著隊等著去后門拉稀呢,哪還顧得上拍他馬屁。
“啊呀呀呀呀!豈有此理!一群……一群廢物!”
一個剛“釋放”完、捂著屁股、走路踩棉花的小弟,顫巍巍湊到熊老大跟前:“老大,小的……有一妙計……”
他湊到熊老大耳朵邊,嘀嘀咕咕。熊老大一邊聽,一邊眼珠子放光:“啊!妙啊!就這么辦!老匹夫,我要讓你死無全尸!”
說完,熊老大拽著那出主意的小弟,鉆進了地道。
接下來,就是那一聲震驚全寨的爆炸。
熊老大的宏偉計劃也水落石出:引爆寨子下面藏著的炸藥桶!玩一出自爆家園的把戲,打算把白老頭他們一塊兒送走!
神經病!這黑風寨從上到下,腦回路都透著股非比尋常的癲狂!
熊老大看著坑邊緣安然無恙的白老頭師徒,一時心里涼了半截。
剛想抓住身邊那“狗頭軍師”質問“你瞅瞅這炸了個啥”,結果一看,身邊空空如也——
那“妙計”來源的小弟,早已在他引以為豪的爆炸里,成功把自己“粉身碎骨”,提前歸了西。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蠢到沒邊了!”
眼見此景,白老頭胸中怒火翻騰。
寶貝大徒弟生死未卜,全是這癲狂寨主所賜!
他眼中寒光暴閃,再也按捺不住,枯瘦手指并指如劍,朝著那熊老大凌空一點!
“紫電——青霜!”
一道刺目的紫色電光纏繞著凜冽的青色寒氣,撕裂暮色,直劈而下。
“轟咔——!”
熊老大連慘叫都未及發出,瞬間化作一截焦黑扭曲的人形木炭,兀自冒著縷縷青煙,刺鼻的焦糊味彌漫開來。
剛才還洋洋自得、口吐狂言的筑基“大能”,此刻只剩下一堆尚帶紅星的焦炭。
白老頭盛怒之下含恨出手,威力遠超尋常。
一招過后,他心中卻是一動,冷眼掃過那堆焦炭,方才清晰的感知也隨之消散,眉頭微皺:
“哼,什么筑基!胡吹罷了,連煉氣六層都未必穩當,空有其表!”
這“強敵”的真面目竟是如此不堪,更添幾分鄙夷。
余下的山賊們目睹老大頃刻間灰飛煙滅,徹底嚇傻了,尿褲子的、篩糠般抖的、癱軟如泥的比比皆是。
白老頭殺機未消,目光森然掃過這群嚇破膽的山賊,袖袍飄動,顯然打算斬草除根!
就在這時,寨外突然一陣喧嘩,沖進來一隊官衣捕快。
領頭的捕頭環視現場,瞬間get到“劇情點”,對著白老頭一抱拳,語氣充滿敬佩:
“仙師神威!竟以無上法力,炸平此寨!鋤強扶弱,為民除害!佩服!佩服!”
“不是……”白老頭剛想解釋,一想算了,自己寶貝徒弟還在下面埋著呢!
眨眼之間,白老頭改變了計劃。
“能不能幫個忙?”他直接切入重點。
“仙師請講!”
……
捕快們迅速接管了山寨殘局。所有沒炸死的山賊組成勞改隊,鐵鏈子嘩啦一鎖。
捕頭一聲令下:“挖!往死里挖!掘地三尺也得把狗剩俠士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也得找全乎了!”
只是這些山賊,平時就靠打劫、嚇唬老百姓,頂多練點半吊子煉體術,修煉熊老大教他們的一些基本功法。
現在干這種接地氣的重體力活,一個個累得直翻白眼,效率低得令人發指。
幾個時辰一晃,天都黑透了,捕快們點起了火把。
白老頭和徒弟們圍著坑邊轉悠,內心煎熬:這幫廢物挖得比王八搬家還慢,等挖出來,只怕、只怕……
不敢想。
就在大伙兒抓心撓肝的當口,寨門口傳來一個熟悉又透著點傻氣的聲音:
“師父,你們……這是在挖啥寶呢?”
眾人集體回頭。
只見狗剩,渾身破破爛爛像個泥猴,站在寨門口,還齜牙咧嘴地捂著一側屁股——顯然摔得不輕。
白老頭和徒弟們:“!!!”
啞女動作最快,一陣風沖上去,死死拉住狗剩哥的手,臉上又是笑又是淚的,糊成一片。
狗剩拍拍她的手,“沒事兒,沒事兒,結實著呢!”
接著,狗剩吐沫橫飛地講述了坑底奇幻漂流記。
原來他跟著耗子在地下蜿蜒曲折的老鼠洞穿梭,出口在山寨外面十幾丈遠的山溝里,爬出來的時候還差點跌落懸崖,小命不保。
“還有這等奇事?”李秀才最是好奇,“那耗子呢?沒變成大師兄的救命晚餐吧?”
狗剩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得意一笑,伸手慢悠悠地從懷里掏出一團毛茸茸的活物。
在火把與月光的映照下,眾人終于看清了這生靈的模樣:
不過巴掌大小,通體覆著赤金與雪白交錯的絨毫,脊背流轉著銀河傾瀉般的銀灰色紋路。
它蜷在狗剩的掌心,蓬松尾羽如華貴織錦垂落,末梢漸變成半透明的冰藍色,夜里的涼風吹過,漾起細碎星芒。
一雙大眼睛靈透得仿若人類幼童,圓潤耳尖抖動著暗金紋路,濕潤鼻頭微微翕動間,琉璃般的眼眸流轉著秘境幽泉的微光。
最奇的是,尾椎末端生著三根翎羽狀的銀白長毫,隨著呼吸節奏明滅閃爍,恍若藏著未被點化的靈竅。
“竟是個‘闊尾錦毛鼠’!”
“好!好!好!好徒弟!”白老頭眼睛瞪得溜圓,猛吸一口涼氣,臉上哪還有半分之前的愁苦,簡直是撿到了曠世奇珍的狂喜。
“你這哪里是遭難?你這是撞了大機緣啊!這生靈傳聞只在洞天福地、靈機濃郁之處伴生,天生能尋寶納瑞!發了,咱們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