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乃過去佛祖，于過去種種，洞若觀火。

三界之中，因果脈絡(luò)，他了然于胸。

這陸凡，既是須菩提祖師的弟子，又是楊蛟的轉(zhuǎn)世。

這兩件事同時發(fā)生在一個小小的人仙身上，其巧合的程度，真的詭異到了極點(diǎn)。

可偏偏，它就是真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選中了哪吒。

因?yàn)樗梢源_定，萬分確定，哪吒與這陸凡，絕不可能再有任何瓜葛！

這個保證，他敢用自己的佛位來打。

他對哪吒的過去，甚至比哪吒自己記得都清楚。

從陳塘關(guān)到昆侖山，從封神戰(zhàn)場到天庭，哪吒生命中每一個重要的人物，每一個結(jié)下的因果，他都一一梳理過。

哪怕是那些早已身死道消的，其魂魄轉(zhuǎn)世去了何方，他都一清二楚。

沒有一個，是陸凡。

更不可能有什么同門之說。

他燃燈曾為闡教副教主，對玉虛宮內(nèi)部之事知之甚詳。

他可以斷定，無論是太乙真人還是玉鼎真人，都絕沒有收一個叫陸凡的弟子。

這還不夠。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燃燈甚至動用神通，追溯到了哪吒的前世，那于女媧宮中聽道的靈珠子。

在那鴻蒙初判，仙神初定的遙遠(yuǎn)過往中，亦沒有陸凡此人的半點(diǎn)蹤跡。

既然排除了所有可能產(chǎn)生偏袒的因素，那事情就簡單了。

只要再從三生鏡中，找出陸凡某一世犯下殺業(yè)的證據(jù)，給哪吒一個臺階。

一個順理成章，一個讓他能對兄弟有所交代的，判處陸凡死刑的臺階！

想到此處，燃燈古佛臉上的悲憫之意更濃。

他不再理會眾人，邁步走向三生鏡。

他不會再犯凈念那種愚蠢的錯誤。

什么“不敬仙佛”，什么“違背天條”，這些關(guān)鍵詞太離譜了，太容易牽扯出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凈念簡直是豬腦子。

為什么一定要去追究那些天大的事？

凡人一生，誰能無過？

最簡單，也最有效的，便是殺業(yè)。

只要陸凡有一世，曾親手殺過凡人，判他一個“斬”字，便無人能說出半個不字。

“三生寶鏡，鑒往知來。”

燃燈古佛口吐真言，佛光注入鏡中。

“映其一世，有殺業(yè)加身，斷凡人性命者。”

這道指令，精準(zhǔn)、清晰、不留任何模糊的余地。

就是殺業(yè)。

在凡間，殺人，便是罪。

這是天道之下，人倫之中，最基礎(chǔ)的鐵律。

無論你有什么理由，無論你背后有什么苦衷，殺了凡人，就是造下了業(yè)力。

“嗡——”

三生鏡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嗡鳴，鏡面上的光華急速旋轉(zhuǎn)起來，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知道，接下來出現(xiàn)的畫面，將直接決定陸凡的命運(yùn)，也將決定哪吒的最終選擇。

光芒流轉(zhuǎn)，最終定格。

這一次，鏡中的畫面清晰無比。

亭臺樓閣，雕梁畫棟，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府內(nèi)張燈結(jié)彩，人聲鼎沸，一片喜氣洋洋。

鏡頭穿過人群，來到一間雅致的臥房。

錦被繡榻，珠簾玉帳，處處都透著人間極致的富貴。

一個面容慈祥的產(chǎn)婆，滿臉喜色地抱著一個剛剛出生的、渾身通紅的嬰兒，高聲賀道：“恭喜老爺，賀喜夫人，是個大胖小子！”

床榻邊，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喜不自勝，小心翼翼地從產(chǎn)婆手中接過嬰兒，眼中滿是初為人父的喜悅與疼愛。

那嬰兒皮膚白皙，眉眼精致，正安詳?shù)厮?/p>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嬰兒，正是陸凡！

這一世的陸凡，降生在了一個鐘鳴鼎食的富貴人家。

他的人生，從一開始，便擁有了世人夢寐以求的一切。

男子抱著嬰兒，轉(zhuǎn)頭對產(chǎn)婆笑道：“辛苦了，去賬房領(lǐng)三百錢賞錢。”

產(chǎn)婆頓時眉開眼笑，三百錢，足夠?qū)こＨ思乙荒甑拈_銷了。

她連連道謝，退了出去。

男子又對守在門口的管家吩咐：“府開流水席三日，城中百姓皆可來食。另外，取米千石，入冬前分發(fā)給城中貧戶。”

“是，老爺。”管家躬身領(lǐng)命。

鏡中的畫面快速流轉(zhuǎn)。

冬日里，陸府門前支起大鍋，熱氣騰騰的米粥溫暖了無數(shù)饑寒交迫的身體。

夏日里，府中的仆役在街邊擺開茶攤，為過往的行人提供解渴的涼茶。

陸凡的父親，這位富甲一方的商人，并非為富不仁之輩，他樂善好施，在家鄉(xiāng)有著極好的名聲。

小陸凡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一天天長大。

他穿著柔軟的絲綢衣物，在庭院里追逐蝴蝶。

他坐在寬敞明亮的書房里，跟著先生搖頭晃腦地誦讀竹簡上的文字。

他沒有經(jīng)歷過饑餓，沒有體會過寒冷，眼中是對這個世界最純粹的好奇。

他并未因出身富貴而變得驕橫，反而繼承了父母的仁善之心。

父母對他更是視若珍寶，悉心教導(dǎo)，無論是詩書禮樂，還是強(qiáng)身健體的武藝，都請來最好的老師。

鏡中的少年陸凡，長得是眉清目秀，文質(zhì)彬彬，身上沒有半分紈绔子弟的習(xí)氣。

鏡頭隨著他長大的腳步，從府邸的圍墻之內(nèi)，來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是一條繁華得令人目眩的街道。

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寬闊平整，道路兩旁店鋪林立。

酒肆、布莊、當(dāng)鋪、鐵匠鋪，旗幡招展。

有販賣青銅禮器的，有兜售陶器瓦罐的，還有卜者坐在路邊，用甲骨為人占卜吉兇。

街上的行人，男子多束發(fā)，女子則挽著高高的發(fā)髻，有身著短褐的百姓，有頭戴冠帽的士人，其衣著形制古樸典雅，透著一股厚重久遠(yuǎn)的氣息。

天庭眾仙凝神細(xì)看，漸漸地，神情都起了微妙的變化。

這大街上的景象，這行人的穿著，這建筑的風(fēng)格......

分明是殷商時期的風(fēng)貌！

殷商！

封神之戰(zhàn)！

在場的大多是封神之戰(zhàn)后才位列仙班。

他們或許不記得自己降生時的情形，但那場席卷三界，打得天地動蕩、洪荒破碎的大劫，早已烙印在他們的元神深處。

只是不知，陸凡這一世，是哪一位殷商的人皇在位？

鏡中的畫面繼續(xù)。

少年陸凡，約莫七八歲的模樣，被父母牽著手，正在街上的一家泥人攤前，興致勃勃地挑選著小玩意。

忽然，一陣急促的銅鑼聲從街口傳來。

“大王駕臨！閑人退避！大王駕臨！閑人退避！”

一隊(duì)身穿青銅甲胄，手持戈矛的士兵，粗暴地推開人群，在街道中央清出一條通路。

百姓們臉上露出敬畏又夾雜著恐懼的神情，紛紛拉著自家的孩童，退到路邊，伏地跪倒。

陸凡的父母也急忙拉著他，在路邊跪下，并低聲囑咐他：“凡兒，快跪好，莫要抬頭沖撞了大王圣駕。”

小陸凡有些不解，但還是聽話地跪在父母身邊，只是那雙好奇的眼睛，忍不住偷偷地從臂彎間向上看去。

周圍跪伏的人群中，響起了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

“是發(fā)生什么大事了？大王怎會突然出宮？”

一個消息靈通的布商，壓低了嗓子，對身邊的人說道：“你還不知道？今日三月十五，是女媧娘娘的圣誕之日。”

“大王要親往城外的女媧宮，上香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