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后輩逼到這個份上,燃燈古佛心中已升起一股無名之火。
他修行億萬年,早已心如止水,可今日在這斬仙臺上,卻接二連三地被一個小小人仙攪亂了心境。
他壓下心頭那份波動,決定不再與他糾纏細(xì)枝末節(jié),而是要用佛法的大道理,堂堂正正地將他徹底壓服。
“癡兒,你執(zhí)念太深,已入魔障。”
“所謂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也。”
“師門之淵源,便是你道法之根基。你承其法,便承其因果。這便是天地至理,豈是你能隨意割裂的?”
“你只知報私仇,卻不知此舉會牽連多少無辜,會給你師門帶來何等禍端。”
“你只圖一時之快,卻不知會造下何等業(yè)力,讓你永墮沉淪。此為小我,非為大義。”
“弟子行事,言談舉止,皆代表師門顏面。”
“若師門淵源與佛門有關(guān),你卻與佛門為敵,此為不敬師門,是為大不孝!”
“你既已承其法脈,便當(dāng)思其源頭,感其恩德,化解干戈,方是正途。豈能因一己之私,行此悖逆之舉?”
在場的天庭仙官們聽得連連點頭。
這話沒毛病。
在仙家門派之中,師門的確大于一切。
欺師滅祖,是修行界第一大罪。
燃燈古佛這番話,算是把陸凡剛才那套個人主義的理論給駁倒了。
孫悟空在一旁聽得抓耳撓腮,他覺得陸凡說得對,可這老和尚說得好像也挺有道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然而,陸凡又笑了。
他一直等燃燈古佛說完,等所有仙官都露出了然之色,等孫悟空都開始皺眉思索。
他才不緊不慢地,笑了起來。
“佛祖說得真好。”
他由衷地贊嘆了一句,然后,他用一種極為誠懇的目光看著燃燈古佛,問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佛祖,您剛才說,弟子行事代表師門,弟子承其法脈,便當(dāng)思其源頭,不可行悖逆之舉。”
“弟子聽了,深以為然,實在是至理名言。”
“弟子斗膽,想向佛祖請教一二,以解心中之惑。”
整個斬仙臺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又能問出什么驚世駭俗的問題。
陸凡清了清嗓子,那眼神清澈得像個三歲的孩童。
“敢問佛祖,您的師父是哪位?”
此言一出,一下子驚住了斬仙臺上的所有人!
整個斬仙臺,瞬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仙官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就連一直冷著臉的楊戩,嘴角都控制不住地向上抽動了一下,眉心那緊閉的豎眼,都因為震驚而微微顫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齊刷刷地,聚焦在了燃燈古佛的身上。
燃燈古佛周身那宏大的佛光,都紊亂了一瞬。
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一點一點地,變得蒼白。
那是一種毫無血色的,鐵青的白。
絕了!
在場的神仙,尤其是那些從封神大劫中走過來的老神仙,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誅心之問!
燃燈古佛的師父是誰?
三界之中,稍有些資歷的神仙,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在成為燃燈古佛之前,他是闡教副教主,燃燈道人!
而闡教的教主,是誰?
是那玉虛宮中,高坐云床,執(zhí)掌天道殺伐的元始天尊!
是道門三清之一!
他燃燈,本是根正苗紅的道門大能,師承三清,地位尊崇。
可后來呢?
封神大劫之后,他叛出闡教,投入西方,化道為佛,成了如今這過去七佛之首!
他剛才用來教訓(xùn)陸凡的那些話,此刻聽來,是何等的諷刺!
“弟子行事,皆代表師門顏面”?
那你叛教而出,將闡教的臉面置于何地?
“承其法脈,便當(dāng)思其源頭”?
那你一身道法神通,皆源自玉虛宮,你可曾思過你道法的源頭?
“不可行悖逆之舉”?
還有比背叛師門,改換門庭,更悖逆的事情嗎?
這簡直就是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狠狠地、響亮地,抽了燃燈古佛一個大耳光!
斬仙臺上,寂靜得可怕。
甚至能聽到一些年輕仙官因為過度震驚而急促起來的呼吸聲。
角落里,豬八戒已經(jīng)笑得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卻還是有“噗嗤、噗嗤”的怪聲從指縫里漏出來。
他身邊的沙悟凈,一向老成持重,此刻也憋得滿臉通紅,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在強(qiáng)忍著笑意。
天庭的隊列中,不少與闡教有舊的神仙,更是神情古怪到了極點。
他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句話不敢說。
但那不斷抖動的肩膀,卻出賣了他們此刻的心情。
今天這趟斬仙臺,來得太值了!
這種場面,真是千年難遇,萬年難求!
看一位佛門古佛,被一個小小人仙,堵得啞口無言,臉色發(fā)白。
這種吃瓜看戲的快樂,比自己修煉漲了百年功力還要舒爽!
雷部幾位上了年紀(jì)的正神,本是截教出身,在封神之戰(zhàn)中吃了闡教的大虧,對那位后來叛教的燃燈道人更是恨之入骨。
此刻,他們一個個將頭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張張老臉憋成了紫紅色,眼看就要內(nèi)傷。
他們不敢笑出聲,那份壓抑的快樂,卻比直接笑出來還要折磨人。
痛快!
實在是太痛快了!
這么多年,誰敢當(dāng)面揭這位佛祖的短?
今天,總算有個不怕死的愣頭青,把他們憋在心里幾千年的話給問了出來!
與他們反應(yīng)截然相反的,是托塔天王李靖。
他的臉黑得如同鍋底,握著玲瓏寶塔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骨節(jié)發(fā)白。
這個孽障!
竟敢如此羞辱佛祖!
佛祖于他李家有再造之恩,若非燃燈古佛賜下此塔,他早已被那個逆子哪吒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在他心中,燃燈古佛的地位,可是和玉帝同級的。
此刻見恩人受辱,他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沖天靈蓋,恨不得立刻祭出寶塔,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陸凡鎮(zhèn)壓成一灘肉泥!
但,他不敢。
那邊有倆殺神在呢!
只要他稍有異動,那猴頭的棒子和三眼怪的刀,就會在下一瞬落到他的頭上。
最中心的風(fēng)暴眼,燃燈古佛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又由青轉(zhuǎn)為一種超然物外的平靜。
他終究不是凈念那種廢物。
億萬年的修行,心境的錘煉,早已讓他堅如磐石。
最初的震動過后,他迅速地調(diào)整了過來。
“阿彌陀佛。”
他宣了一聲佛號。
“善哉,善哉。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
他竟然點頭,贊許地看向陸凡。
“貧僧的過往,并非什么不可告人之秘。”
“貧僧曾為道門弟子,師承玉虛宮,此事三界皆知。”
他坦然承認(rèn)了。
這一手,反倒讓許多準(zhǔn)備看笑話的神仙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