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走廊宛如一條望不到盡頭的深邃甬道,被一層沉重壓抑的陰霾所籠罩。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恰似無數(shù)根銳利的針,毫不留情地直直刺入我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在無情地提醒著這里充斥的冰冷與殘酷。
我的高跟鞋在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急促地敲擊,發(fā)出的聲響清脆卻又慌亂,是在這寂靜得近乎死寂的空間里,奏響著一曲滿含恐懼與擔憂的哀傷樂章,那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回蕩,更添幾分凄涼。
謙千步伐匆匆地疾行在我的前方,他的背影緊繃得猶如一張被拉至極限的弓,好像下一秒就會因不堪重負而斷裂。
他的每一步都承載著沉重到幾乎能將人壓垮的焦急,將整個世界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壓在他那看似堅強卻此刻無比脆弱的肩頭。
終于,轉(zhuǎn)過最后一個拐角,那扇重癥監(jiān)護室的門冷硬地出現(xiàn)在眼前,幾位醫(yī)生和護士神情肅穆地圍聚在那里,他們的表情如同沉默的審判者,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凝重氣息。
我的心跳陡然間急劇加快,猶如擂動的戰(zhàn)鼓,劇烈的跳動震得我耳膜生疼,一種如影隨形的不祥預感,猶如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揪住了我的心,讓我喘不過氣來。
“醫(yī)生,我奶奶怎么樣了?”謙千的聲音因極度的緊張與恐懼而變得沙啞不堪,那聲音陌生得好像來自另一個破碎靈魂的深淵,完全不似我平日里所熟悉的他。
為首的醫(yī)生緩緩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寫滿了疲憊與無奈的臉,那臉上的每一道紋路似乎都訴說著無力回天的惋惜。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悲憫與遺憾,“謙先生,很抱歉。老太太已經(jīng)……”
后面的話語像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席卷而去,我無論如何也聽不清,因為就在這時,謙千的身體如同遭受重擊般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我心頭猛地一緊,不假思索地趕緊伸手扶住他,卻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那顫抖仿佛源自靈魂深處,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如同夢囈,在試圖否定這殘酷的現(xiàn)實,“昨天她還說要來看我們的婚禮……”
那聲音里飽含著難以置信與深深的痛苦,整個世界在這一瞬間轟然崩塌,所有的美好都化為烏有。
醫(yī)生輕輕遞過來一個信封,眼神中滿是同情,“老太太囑咐我們,一定要親手交給您和兮兮小姐。”
謙千機械地接過信封,手指微微顫抖著,那信封仿佛承載著千斤的重量,讓他的手都有些不堪重負。
我攙扶著他,緩緩走到走廊的長椅旁坐下,靜靜地看著他用那顫抖得幾乎不聽使喚的手拆開信封。
里面是一份文件和一封信,信紙上是奶奶那熟悉而又親切的筆跡,那字跡仿佛帶著奶奶的溫度,恍惚間,我仿佛看到奶奶就站在我們面前,微笑著,用她那溫和的聲音訴說著那些溫暖的話語:
“謙千、兮兮: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不要太過難過,我這把年紀,已經(jīng)算是活夠本了。我把海外資產(chǎn)全部轉(zhuǎn)到了兮兮名下(附言:“綁住他,別讓他變工作狂。”)。這些錢足夠你們無憂無慮地過好幾輩子,但你們一定要記住,錢并不是世上最重要的東西。謙千,你要學會放松自己,多抽出些時間陪陪兮兮。兮兮,你要多看著他,別讓他像我一樣,一輩子都撲在工作上,忽略了生活中的美好。最后,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親眼看到你們的婚禮。答應奶奶,你們一定要幸福地生活下去。
愛你們的奶奶”
看到這些字,我的眼淚瞬間如決堤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大顆大顆的淚珠砸落在信紙上,迅速洇濕了那些飽含著奶奶溫暖與關愛的字跡。
而謙千則如同被抽走了靈魂一般,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神空洞地凝視著前方,感覺整個世界都已與他無關,他的靈魂仿佛已經(jīng)隨著奶奶的離去而消散,只剩下一具毫無生氣的軀殼。
“謙千……”我輕聲喚他,聲音因為悲傷而變得哽咽,發(fā)出破碎而哀傷的聲響。我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手,給予他一些力量和安慰,然而,他卻躲開了我的觸碰。
“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他站起身,聲音冷得像冰,好像來自一個與世隔絕、寒冷徹骨的世界,隨后頭也不回地朝著走廊盡頭走去,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我獨自一人在原地,心如同被萬箭穿心般疼痛。
我深知謙千和奶奶之間的感情深厚得如同汪洋大海,奶奶是他在這世上的至親,從他年幼時便悉心撫養(yǎng)他長大,給予他無盡的愛與關懷。
如今奶奶驟然離去,對他而言,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半,那種痛徹心扉的痛苦,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真正感同身受的。
這時,一位護士邁著輕柔的步伐,悄然走了過來,她的聲音溫柔而又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同情,“您可以去見奶奶最后一面了。”我默默地點點頭,抬手擦干眼淚,然后跟著她走進了病房。
病房里,奶奶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就像往常睡著了一樣,只是她的臉色格外蒼白,沒有了往日那和藹的紅潤。
我輕輕走到床邊,緩緩握住她那已然冰涼的手,那雙手曾經(jīng)是那么溫暖,給予過我無數(shù)的安慰與鼓勵。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過往的時光,想起她那和藹可親的笑容,每當我遇到困難時,她總是能用恰到好處的智慧開導我,給予我堅定的支持。
她是第一個真正接納我的人,在我和謙千最艱難的時刻,始終如一地堅定站在我們身邊,成為我們最堅實的后盾。
“奶奶,我會照顧好他的。”我輕聲承諾,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悲痛都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當我走出病房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晨曦的微光如同絲絲縷縷的希望,透過厚重的云層,輕柔地灑在大地上,給這個被悲傷籠罩的世界帶來了一絲微弱的溫暖。
我在醫(yī)院的小花園里找到了謙千,他孤獨地坐在長椅上,西裝外套不知丟在了何處,領帶松散地掛在脖子上,頭發(fā)凌亂不堪,整個人看上去狼狽而又憔悴。
我默默地走到他身邊,輕輕地坐下,這一次,他沒有躲開我。在晨光的映照下,我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未干的淚痕,那一道道淚痕是刻在我心上的一道道傷口,讓我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早就知道了。”謙千突然開口,聲音因為過度的悲傷和疲憊而變得如同砂紙摩擦般沙啞,“醫(yī)生說她至少隱瞞了半年病情。”
我震驚地看著他,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為什么?”
“不想讓我們擔心。”他苦笑一聲,那笑容里滿是無奈與心酸,所有的苦澀都在這一笑中盡顯,“典型的奶奶作風。”
一陣沉默過后,謙千緩緩轉(zhuǎn)向我,眼神中流露出我從未見過的脆弱,那眼神猶如一只受傷的小鹿,充滿了無助與迷茫,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前行的路。“兮兮,我該怎么辦?”
這一刻,那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無所不能的謙千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失去至親、傷心欲絕、孤立無援的普通男孩。
我輕輕地伸出手,將他溫柔地拉入懷中,他起初有些抗拒,但最終還是將頭深深地埋在我的肩膀上,仿佛要將所有積壓在心底的悲傷都徹底釋放出來。
“我們會一起度過這個難關。”我溫柔地撫摸著他的后背,輕聲安慰道,那聲音如同潺潺的溪流,試圖撫平他內(nèi)心的傷痛,“就像奶奶希望的那樣。”
太陽終于完全升起,金色的陽光如同潮水般灑滿大地,驅(qū)散了最后的一絲黑暗。
我們這才緩緩離開醫(yī)院。謙千的情緒似乎稍微穩(wěn)定了一些,但他的眼神依然空洞,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如同被烏云遮蔽的星辰。
在回家的路上,他始終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眼神迷離,思緒似乎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或許是在回憶與奶奶共度的點點滴滴。
接下來的幾天,謙千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全身心地投入到處理奶奶的后事當中。
我試圖去幫忙,想要為他分擔一些痛苦和壓力,然而,卻總是被他禮貌而堅決地拒絕。
只有在偶爾經(jīng)過書房時,我才能聽到他低聲與律師通話的聲音,那聲音疲憊而又沉重,承載著整個世界的悲傷。
葬禮定在一周后。
那幾天,家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都是前來吊唁的親友和商業(yè)伙伴。
謙千在人前表現(xiàn)得得體而克制,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恰到好處,展現(xiàn)出他一貫的沉穩(wěn)和冷靜,同時筑起了一道堅固的城墻,將內(nèi)心的痛苦深深隱藏起來。
然而,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當整個世界都陷入沉睡,萬籟俱寂之時,我才能聽到從他傳來的壓抑的啜泣聲,那聲音一下又一下地割著我的心,讓我感受到他內(nèi)心深處無法言說的悲痛。
葬禮前夜,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敲響了書房的門。里面?zhèn)鱽硪宦暺v而又沙啞的“進來”。
我輕輕推開門,走進書房。謙千坐在書桌前,面前攤著一堆文件,他的眼圈通紅,眼神中透露出無盡的疲憊和悲傷,仿佛被悲傷的潮水徹底淹沒。
房間里彌漫著濃重的威士忌氣味,那刺鼻的味道與悲傷的氣息交織在一起,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整個空間都被悲傷填滿。
“你喝太多了。”我輕聲說道,心疼地拿走他手邊的酒瓶。
他緩緩抬起頭,眼神渙散地看著我,仿佛是從遙遠的悲傷彼岸歸來,眼神中滿是迷茫與痛苦。“兮兮,你知道奶奶最后跟我說什么嗎?”
我輕輕搖搖頭,在他對面緩緩坐下,靜靜地等待著他的訴說,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我。
“她說……”謙千的聲音突然哽咽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如同即將決堤的洪水,“她說終于可以去找爺爺了。她說她等這一天等了太久……”
話音未落,他的眼淚終于如決堤般奔涌而出,大顆大顆地砸在桌面上,發(fā)出沉悶而又心碎的聲響。
我再也忍不住,迅速繞到他那側(cè),緊緊地抱住他,這樣就能為他擋住所有的悲傷。
這一次,他沒有推開我,而是緊緊地抓住我,因為我是他在這茫茫悲傷海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是他在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我好恨……”他在我懷里悶聲說道,聲音因為悲傷而變得含糊不清,每一個字都承載著無盡的痛苦,“恨他們丟下我一個人……現(xiàn)在連奶奶也……”
我心疼地撫摸著他的頭發(fā),淚水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地意識到,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謙千,在內(nèi)心深處,依然是那個曾經(jīng)失去家人,渴望愛與溫暖的小男孩,他的堅強只是一層脆弱的偽裝,此刻已被悲傷徹底撕裂。
“你不是一個人。”我輕聲安慰他,聲音溫柔而堅定,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為他照亮前行的方向,“你有我。永遠都有我。”
謙千緩緩抬起頭,淚眼朦朧中,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專注而深情,好像在這無盡的悲傷中,找到了溫暖的曙光。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上我的臉,拇指溫柔地擦過我的淚痕,那動作充滿了珍惜與依賴。
“兮兮……”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和對我的深深依賴,仿佛在這世間,我是他唯一的依靠,“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我正要回答,他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屏幕上出現(xiàn)的是奶奶偷拍的我們——我和謙千在沙發(fā)上相擁而眠的照片。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如金色的絲線般溫柔地灑在我們身上,畫面溫馨得讓人心碎。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所有的悲傷與溫暖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場夢幻而又殘酷的電影在眼前放映。
謙千看著照片,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這是她最后發(fā)給我的……”
我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照片后面還有一行小字:“我的兩個孩子,要幸福啊。”
看到這行字,我們再也忍不住,相擁而泣。這淚水,是為失去的親人而流,為那些無法挽回的過去而悲傷,那些與奶奶共度的美好時光,此刻都成為了心中最刺痛的回憶;也是為彼此擁有的現(xiàn)在和充滿希望的未來而流,為我們在這無盡的悲傷中依然緊緊相依的愛而感動,這份愛,如同黑暗中的明燈,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
明天就是葬禮了,我知道那將是另一個無比艱難的難關。但至少今晚,我們可以互相依偎,共同面對這份沉重的悲傷,在彼此的懷抱中汲取力量,一起迎接未來的挑戰(zhàn),因為我們知道,奶奶在另一個世界,也希望我們能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