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轎車內,后座上的兩位男子臉色各異。
祁驍臣臉上掛著無害的微笑。
示意小老鄉趕緊把醫院名字發出去,那意思仿佛在嘲諷:發個微信而已,你怕什么呢?
『我這是胳膊肘往外拐呀!』韓珩瑞猛的回神,祁驍臣的俊臉就在眼前,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得他直心慌。
罷了!今天就是京北的天空下刀子,也阻止不了探病這件事。
他盯著祁驍臣手機上收到的微信,手指慢吞吞的在鍵盤上按了幾下,給老媽發了過去。
發完消息,沒看到老媽回音,他猜到老媽可能正忙于酒店收購案談判。
“還是你有前途啊,到晉區干幾年市委書記,你就有機會往上升,下一次我們再回京開會,搞不好你就已經是直屬級別的領導啦?!逼铗敵夹Φ?。
韓珩瑞擺手,“哪那么容易往上升?!”
“升不升無所謂,你這個年紀能到這個級別已經算是你們韓家祖墳冒青煙了。所以,換句話說,你爸應該感謝你媽,把你培養的這么有出息?!?/p>
旁邊的男子抿唇而笑,他能有今天的成就,的確與他媽媽在背后的支持分不開。
別人家的媽媽不是規定孩子必須考95分以上,便是必須考全校前三名。
他媽媽與眾不同,很小的時候,就注意培養他們兄妹倆課本知識以外的知識。
寶兒可能是小時候在部隊家屬院住過幾年。
小學作文,班上所有同學都寫《我的爸爸是軍人》,他卻寫《論一座跨河大橋的修建是如何便利兩岸老百姓的生活》,讓語文老師目瞪口呆。
二人輕靠在后座,聊著聊著竟然聊到了小時候。
還有父母離婚所發生的家庭矛盾。
“說句老實話,你爸媽離婚挺可惜的,對了,他們有希望復婚嗎?”祁驍臣假裝關心的問道。
聞言,韓珩瑞苦笑,“他們要是能復婚,早就復婚了?!?/p>
“哦?為什么這么多年他們兩個都沒再找,又不打算復婚,這是——”
“他們兩個,怎么說呢,兩個完全不同興趣愛好的兩個人湊在了一起。你那時還小,我媽媽不是跟著九爺一起做生意嘛,家里賺的錢越來越多,我們家條件逐漸變好,很多人眼紅,就在背后造謠…”回憶幼年時期所經歷的這一段,寶兒心里依然會難受。
后來父母之間鬧的越來越兇,竟然一下之下不知是誰提到了離婚,整個家屬院干部和軍嫂都知道他們家鬧矛盾。
他爸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離婚可以,兩個孩子你都帶走!我不要撫養權?!?/p>
老媽一臉震驚:“你什么意思?不爭撫養權也就罷了,你還一個都不要?是不是要讓家屬院的人都以為,這兩個孩子跟你沒關系?是我跟別的男人生的?”
“你多聰明啊,這么淺顯的道理不明白?”他爸冷冷一笑,“你不是要當能干的女人嗎?那你把兩個孩子帶著一起生活,看你還能不能像以前那么能干,既照顧好孩子,還能出去做生意賺很多錢?!?/p>
寶兒回憶起那天晚上父母的爭執,默默地給自己點燃一根煙。
他媽媽真不是普通婦女,當晚就和他爸簽了離婚同意書。
三天后,離完婚,就帶著他們兄妹倆搬出了部隊家屬院,找了個筒子樓租房過日子。
再后來,段家大興土木修建商品住宅樓,他媽媽就是第一批買樓房的女人……
越往后,他們三口之家的日子越好過,媽媽也并不是忙的沒時間照顧他們兄妹。
而他那傲嬌的不肯低頭的爸爸,一等再等,并沒有如愿等到媽媽回頭去找他,而是家里請了保姆照顧他們,她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賺的錢也越來越多,足以支撐他們兄妹倆的任何學習需求。
他爸慌了。
但是沒有意義。
每個月發了工資過來送撫養費,老媽都不歡迎他上樓來坐。
老爸韓隨境心里肯定是擔心他們娘三個在外面生活,雖然他媽媽在上班不知情,不過,老爸每天下午都會等在學校門口,接他們放學,有時候接到他們兄妹,會帶他們出去吃飯。
順便從他們嘴里打探一下媽媽的近況。
小時候他們都不懂父母之間的那些可笑行為意味著什么。
等他們明白那是他爸在用另一種方式重新守護他們,時間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媽媽也已經由一個幫別人打輔助的角色,逐漸蛻變成了一家大型集團公司的總負責人。
身家億萬,更是在澳島與京北創建了公司。
澳島投行的生意更是直接讓妹妹韓菁菁去打理。
一番詳談后,寶兒嘆道:“還是你爸媽感情好,一輩子守護彼此。”
“哎呀,我父母那是年紀大了,折騰不動?!逼铗敵紱]好氣搖了搖手,“我大姐剛離世那幾年,他們也鬧,但是好在有我外公壓著,我爸不敢鬧大。后來,我出生后,又在段家,他們便沒那么多理由鬧了。”
“也是,九爺的脾氣一上來誰都受不了?!?/p>
另一邊。
中關村朗悅五星酒店會議室,收購談判已經進入尾聲。
王紫如坐在橢圓形會議桌首位,抽空劃開手機,掃了一眼寶兒發來的醫院名字。
眸子沉凝片刻,示意助手過來,壓低嗓音:“去查一下這家醫院的位置,以及從酒店出發,最快到達醫院急救中心的路徑、時間…”
“是!王總!”
助手恭敬點頭,忙在電腦上進行查詢。
幾秒后,訓練有素的助手匯報:“王總,從酒店出發,中午這個時間路面暢通,最多16分鐘,請問是現在就出發嗎?”
“嗯,讓司機備車。”王紫如點頭。
隨之,她又與被收購方幾位代表說明了一下。
拎著包便是搭乘電梯下樓,黑色商務車早已恭候在酒店大門外。
上車后,王紫如略作思忖,她這樣突然去醫院顯得唐突了,還是事先聯系段局座方面。
此時,段硯直還在急救室進行檢查,秘書把手機拿過來,小心問道:“局座,您的電話?!?/p>
“不接!”
“呃,那要不我幫您接,看看對方找您什么事?”秘書小心措辭。
段硯直頎長身軀躺在急救中心檢查床上,剛才接診的急救醫生問他要不要立刻做手術。
他正為這事惱著呢。
如今,他一個孤寡糙漢,即使只是闌尾炎這種小不拉幾的手術,術后需要至少二十天時間休養,身邊需要人護理。
這幾十年沒有住過醫院,突然病來如山倒,還真是…
“局座,有新消息,我念給你聽嗎?”
聽到助手又來病床前邊詢問,段硯直布著胡茬的臉上布滿陰厲之色,白了他一眼,絲毫沒對他客氣的說:“你煩不煩?只要不是單位要緊的事,私人電話一縷不接,信息不回。明白沒?”
“明、明白了?!毙∶貢痪肿鹆耍赝说揭贿叀?/p>
段硯直手掌撫著肚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兩眼望著病房蒼白的墻壁。
以及穿梭不息的急救中心醫生們,心中竟然感到了一絲恐懼。
怪不得他老媽當年執著的要他生個兒子,說是老了,只有自己兒子才能在病床旁端屎尿盆,閨女都沒指望。
唉!
他這閨女大概也只指望不上了…
兩名醫生拿著檢查單過來,其中一位接診的主治醫說道:“局座,你這個情況若是再拖,過不了多久,又會復發,我們的建議是,盡早做手術,把病灶切掉?!?/p>
段硯直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讓我死醫院算了!”
反正這個世界上,除了大段,也沒人真正關心他的死活。
但是現在一點小問題,就把大段叫來,他這張老臉掛不住。
“今天先不做手術!先給我輸點止痛藥吧,觀察兩天,若是不行,再說手術的事兒?!倍纬幹泵嫔纯嗟恼f。
“那行,等會兒就送你上去病房,我這邊馬上開藥,你再堅持一下?!蹦贻p的急救醫生笑了笑。
他們每天在急救中心見過無數急救患者,各種狀況的都有。
這點闌尾痛,又是軍人出身,短時間內還是能忍一下。
十分鐘后,王紫如趕到醫院急救中心,剛好碰到了段硯直的秘書下來急救室拿檢查單。
秘書聽到有一位女士打聽段局座送來急救之事,連忙過去問道:“這位女士您好,我是段局座的秘書,請問您哪位?”
“我姓王,是你們局座的朋友,他現在情況怎么樣?”
“局座剛被送去住院部的病房了,等一下要給他輸液,老毛病了,闌尾炎,醫生建議他手術,他不肯,說先輸點止痛藥再觀察兩天…”
王紫如嘆氣,“急性的不做手術怎么捱得過去?”
“是啊,醫生也是這么說,可是局座那脾氣你可能不曉得,他不愿做,誰拿他都沒法,這會兒痛的厲害,王女士,我看你到病房門口瞄一眼就回吧,咱不用去受他這個時候的火氣?!?/p>
聽著秘書一番好心相勸,王紫如輕笑起來。
“沒事,你不用擔心,帶我去病房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他要是發脾氣,我給他兩個巴掌,保證他再也不敢對醫生護士發火。”
“啊?你們什么關系,不是段家的親戚吧,居然這么大的膽子…”
他入職航天局十年了,還是頭回聽說有人敢打局座耳刮子!
秘書滿臉問號,又看了一眼跟隨在王紫如身后的一名身穿藍色襯衣打著小領帶,穿西褲的年輕男子。
這派頭,給人一種同行見到同行的趕腳呀。
他看王紫如這么年輕漂亮,一看就是很有成就的職業女性。
當即便以為這是段家的什么老表之類的親戚。
趕忙帶著王紫如上樓去住院部。
三人剛到病房門口,段局座在病房發火的動靜格外大。
“沒看到人家痛的不行了嗎?一群庸醫!害我瞎等半天!你們護士站也是,磨嘰半天才端著藥盤子來病房,麻溜點輸液!”
小護士嚇得話都不敢說,知道這位段局座脾氣大。
秘書輕手輕腳走進病房,“局座,有訪客…”
病床上,段硯直肚子痛的不行,正在發火呢,心說你這個時間給我弄個訪客?
是不是想討打!
“是誰把段局座惹毛了,發這么大的火氣?!”王紫如跟在秘書身后,走進病房時笑不可抑。
段硯直一臉陰霾頓時驚住,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認錯了人。
“紫如?!你不是說最近不來京北出差的嗎,你這是——”
王紫如走到病床旁,臉頰掛著清媚的笑容,“昨晚臨時決定過來出差,中關村翠庭酒店不是被我們收購了嘛,我是過來談收購案?!?/p>
頓了頓,清媚眸子打量著病床上的糙漢,還是那副模樣。
嘴上卻不忘消遣他,“看你火氣發這么大,我就知道你沒事。”
“什么叫沒事?我肚子痛的已經到閻王家門口啦,”段硯直這才想起自己肚子正在劇烈疼痛,他瞄了一眼王紫如那依舊纖細的手指,就像見到了救星,“你來的正好,幫我扎針輸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