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段家，邀請的客人當中便有兩名外科醫生。

韓晏山這般狼狽的出現在眾人眼前，一看就猜到被準岳父揍得鼻血往外涌，客廳內頓時騷動起來。

“老顏！去拿醫藥箱過來。”秦院長眉峰蹙了蹙，連忙示意老管家去拿醫藥箱，起身過去，“怎么搞的？還動手了。”

韓晏山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很是關切的看向小青梅。

“嫻嫻，我沒事，你別擔心。”

“我爸太過分了！”段雨嫻呆滯，不敢相信老爸翻臉如此之快。

若非此刻宋紫菀拉著她，肯定上前去跟老爸理論。

段綏禮朝著外甥祁驍臣遞去一抹眼神，暗示他留在客廳善后，遒勁手臂拉住了大侄子，“我們去樓上抽根煙。”

轉頭對秦舜華說：“舜華，你幫晏山處理一下。”

被點名的男子頭也沒抬，搖了搖手，表示他會進行家庭護理快速止血。

扶著韓晏山坐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腦袋稍微前傾，用嘴呼吸。”

“不要仰頭！仰頭會使血液流入喉嚨，可能引起嗆咳或嘔吐。”

并教他用手指捏住鼻翼兩側，也即是鼻孔入口處的軟骨部位，持續按壓 5-10 分鐘，期間不可松手查看，避免中斷止血。

老管家急急忙忙拎著家用醫藥箱過來，交給了秦舜華，“秦院長，麻煩你幫他消毒。”

祁驍臣站在旁邊，瞅著老秦一臉幽怨，過來吃頓晚飯還要上手處理傷口。

就看到老秦用鑷子夾起一團消毒棉花，沾了酒精，細致的把韓晏山鼻子下邊的血漬清理干凈。

目送小舅和大表哥上去二樓，轉眸，祁驍臣低聲問：“我哥怎么個說法？”

客廳還有幾個女生，除了小青梅，另外兩個女生，韓晏山只認得簡司語，于是有些靦腆的回答：“伯父問我跟嫻嫻交往了多久，到了哪一步，是不是已經…”

最后那一句，他不好意思說的很直白。

老秦就很不厚道的咧嘴一笑，“我猜，你肯定不敢說和嫻嫻已經那啥了，對吧？”

“我…”韓晏山手指捏著鼻翼，騰出手來朝嫻嫻伸手，“嫻嫻你過來。”

段雨嫻并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老爸好像根本就沒改變態度，起身走過去，緩緩地靠在韓晏山肩上，“我爸最后跟你怎么說的？是不是還要和伯父見面談？”

“嗯，他們兩個一見面就掐起來，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是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跟伯父坦白了，說我們早就在一起了，只差稟告雙方父母，然后領證。”

“所以，我哥以為你們兩個已經那啥了？”祁驍臣扶額，幾乎可以想象到大表哥聽到這個‘噩耗’的瞬間，血氣在那一刻，一擁而上，直沖頭頂。

一氣之下，動手揍了韓晏山！

“家里有冰袋的話，取一個冰袋過來給他降溫，止血會更快。”宋紫菀提醒道。

老管家連忙轉身走出客廳，取來冰袋，裹上薄毛巾，交給韓晏山敷在鼻梁，低溫能收縮血管，幫助止血。

祁驍臣畢竟在警界干了這么多年，每天都會接到下邊匯報的各式各樣的刑案，腦海中立刻還原了方才的爭端。

一回頭，看到宋紫菀和簡司語站在旁邊，掩嘴忍著笑意。

潤澤眸光緩緩落在宋紫菀清滟絕美的臉頰，慶幸他們之間不需要上演這種戲碼。

不過，將來他們談婚論嫁，也會涉及到與老丈人見面，祁驍臣不由得想起了宋紫菀上次回去徽州老家，處理家務事，想幫她爸找一家不錯的醫院做康復理療。

這事，他已經放在心上了。

驀地，他揚起臉龐悄然望向靜悄悄的二樓。

小舅上樓之前，并吩咐老秦幫忙處理韓晏山的鼻子流鼻血。

小輩們全都留在了客廳，一對小情侶分別受到各方關懷。

彼時，二樓。

叔侄二人站在二樓露臺。

段硯直的身影，就在露臺一側的陰影中。

斜倚在門邊，手指夾著一根煙，布著青茬的側臉棱角分明，一半面孔沉浸于外面逐漸暗下來的夜色中。

“我理解你現在的糟糕心情，你和侄媳婦中年得女，這么多年以來，你們夫妻倆感情日漸疏離，唯一的紐帶只剩下這個閨女，所以我很清楚，嫻嫻對你們雙方的重要。”

段綏禮也點燃一根煙，明滅的眸中，乍現一絲關切。

一向桀驁不馴的大侄子，此時更顯得孤獨而寂寥，他可能至死都難以想通，唯一令他驕傲是生了個女兒，當寶貝一樣含著，竟然背著他與韓家小子悄悄交往了幾年…

灰白的煙霧，薄薄的繚繞在段硯直眼前，他忽然抬頭，鋒銳眸光看向小叔，“你是什么時候知道他們交往？”

“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交往兩年了。”段綏禮看似波瀾不驚，內心卻極為愧疚。

空氣中十分壓抑，叔侄之間許久沒有這般沉悶。

偏在這時，周敘言開著車，載著顧雪宜回到紫金御府，車子緩緩經過段家庭院。

院外停放著一排車子，其中還有一輛武警防彈車。

透過庭院樹影，依稀可見落地窗內人影攢動，像是家里有客人，很是熱鬧。

再一抬頭，周敘言便看到二樓露臺火光點點。

顧雪宜坐在副駕，正好也看到了二樓露臺上的兩道相似的身影，眉目有些激動的問：“是不是段雨嫻爸爸回來看她了？他爸快要從航天局退休了吧？”

“可能吧。”周敘言聲音很淡，腦海中思索著，或許此時，前女友正在段家…

“段雨嫻媽媽還沒到退休的時候，那她爸退下來之后，豈不是要兩地分居？”顧雪宜好奇道。

周敘言端著方向盤，徐徐朝著自家駛過去。

周家與段家交情比較奇特，兩家僅僅只有生意往來，卻沒有私下情誼。

他們從小就感覺到，段家大人不允許段家小輩與周家子孫結交，所以能到段家做客的幾乎不見周家小輩，反而是韓家小輩，經常出入段家門庭。

露臺上，段綏禮冰冷而又深邃的眸子，朝庭院外面的馬路上睇了一眼。

“若是強行分開兩個孩子，他們必定會很傷心，你自己的閨女，你應知道她的性子，必定元氣大傷。”他溫潤嗓音緩緩響起，好似一幅溫潤水墨畫的臉上露出幾分凝重，“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你只有成全。”

段硯直氣的嘴唇微微顫抖，小叔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事情。

看似坐在航天局一把手的位置上，有著莫大的權勢，但他的婚姻很不幸福，甚至連普通人都比不上。

剛結婚那會兒，他以為自己娶了一個賢惠的媳婦，能操持家里。

他也沒有那么大的夢想，奢望家里出一個女強人，可是婚后這么多年，媳婦連一頓飯都沒有給他燒過。

除了剛結婚那年懷了孩子，后來不幸流產，后來過了很多年，他們才生下嫻嫻這個女兒。

孩子媽一心撲在航天事業上，心里只有造火箭這件事。

有一次，他回迤西辦事，孩子還在上幼兒園，她忙工作竟然忘了去幼兒園接孩子……

若不是被小叔壓著，他這個婚早就離了。

現在對他而言，唯一的念頭便是這個孩子，竟然還讓他與韓庭彰結親家。

他的婚姻有多不幸福，心里就有多恨韓庭彰！

“在兒女婚事上，沒有真正的贏家。父母贏了，子女內心遺憾一輩子，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段綏禮走近半步，溫潤手掌拍在大侄子肩上，刃薄的唇瓣輕啟，“若是子女贏了，父母心中一輩子陰霾，韓院長兩口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對于婚姻愛情這門學科，沒有真正的贏家，反過來說，也沒有真正的輸家，就拿你來說，你心里一直不爽韓庭彰，除去當年那件事，后來你的婚姻還算穩定，至少沒有發生明顯的事故。”

“穩定有什么意義？我活的跟鰥夫有什么區別！”段硯直冷冷一哧。

段綏禮好笑的看了一眼大侄子那，明明年紀不小了，還是這副暴躁的脾氣。

“你也別這么大的火氣，你跟著侄媳婦在航天事業中一路加官進爵，人家抬舉她，也是在抬舉你…”

段硯直雙眸垂著，緩緩地點了點頭，臉龐上并沒有太多的其他情緒。

“再者說，誰家沒有一本難念的經？別看周家風平浪靜，還不是一樣，各有各的難處！就拿這次周敘言訂婚來說，你可能只聽說周家辦喜事，一定想不到，周敘言父母為了與顧家結親，逼迫兒子與前女友分手。”

“有這事？”

“嗯！周敘言前女友你都想不到是誰？她正是驍臣身邊的那個才貌俱佳的小女孩。”

段硯直異常吃驚，鋒銳眸光一頓，“你是說樓下那個看起來還沒成年的外科醫生？！”

“對，”段綏禮點頭，“但是這個女孩天資聰穎，14歲便進入醫學院，小小年紀就已經博士畢業，與她同期的還有個數學天才，被清華姚班錄取，如今已是小有成就…”

即使是段家這種頂奢豪門，小輩中也沒有出現過天才般的少年。

這種與生俱來，耀眼奪目的女孩，必定會引起段綏禮的高度關注。

當他拿到宋紫菀的詳細資料，得知這個女孩是令同齡人望其項背的天才少女，他就知道，將來周鳴匣聽說之后肯定會罵他弟弟無知。

段硯直驀地一笑，“老周不知道這事兒吧？”

“他應是不曉得，以周鳴匣的眼光，若是聽說侄子交往的女友這般優異，定然不會允許周敘言父母亂來。”段綏禮唇邊露出一抹笑容。

聽說小表弟交往的女友非同一般，這讓段硯直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他身居航天局一把手這么多年以來，鮮少見到真正天資絕頂的行業天才，何況是個女子。

然而，一個人命運的轉折點往往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表弟祁驍臣本身也非常優秀，但若是能與這般優秀的女孩結合，必定能將段家血脈傳承下去，改寫段家并不那么耀眼的基因。

“不說了，”段硯直猛地吸了一口煙，走下露臺，將煙蒂摁在煙灰缸，“我餓了，讓老顏開飯，坐下來咱們邊吃邊聊。”

叔侄二人下樓時，只見客廳內一片其樂融融。

“韓晏山你沒事了吧？”段硯直面色依舊陰沉，看到這小子，實在高興不起來。

“我沒事！伯父您…”

“都去吃飯，邀請了客人到家里來，這個時候了還沒開飯。”段硯直這般說著，睇著眼角還掛著晶瑩淚珠的閨女，“嫻嫻你這丫頭還在哭鼻子？一點都沒有你爸我當年的風骨。”

段雨嫻沒好氣瞅了老爸一眼，連忙跟著去飯廳。

她迫切的想知道老爸的態度，是否已經聽從九爺的勸慰，接受韓晏山這個準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