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彎腰將傀儡絲線捏在手中，輕輕抖動。

她感受到另一端有明顯的阻力傳來，似乎連接著什么東西，于是立刻用雙手向后拽動。

傀儡絲很長，但絲線那頭拉著的東西，還是被何枝牽了出來。

這是一個只有手掌大小的木頭小人，做工粗糙，四肢關節卻十分靈活。

魏秋荷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用機械手指溫柔地碰觸木頭小人，感慨地說：“這是傀儡師的本體傀儡吧？”

“我以前在A級副本里遇到過一個傀儡師，他在臨死前就獻出了自己的本體傀儡，幫助其他隊員。”

“但很可惜，在用完之后，那個玩家還是死掉了。”

何枝單膝跪在地上，怔怔地看著木頭小人。

她認識A級玩家中，擁有傀儡師技能并且和她進入同一個副本的，只有那么一個。

木頭小人同樣揚起臉，用勾畫的相當粗糙的五官，對何枝露出一個開心的微笑。

“枝枝回來啦！跟我來，我帶你們出去呀。”

何枝的眼圈迅速泛紅，“關關……”

她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發緊的喉嚨上下滑動著，吞下哽咽。

木頭小人伸出圓手，拍拍何枝的膝蓋，仿佛安慰。

但她還是不停重復著那句話，“枝枝回來啦！跟我來，我帶你們出去呀。”

何枝還要開口，霍尋靜卻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本體傀儡只會殘留本體生前的執念，無法獨立思考，更不會有太多的自我意識。它并不是真正的關憐會。”

何枝垂下頭，肩膀顫抖幾下，用手背擦過眼睛。

“我們走吧。”她很快抬起頭，說，“有關關帶我們，我們可以找到安全出口，說不定還能找到孫羨木。”

像是觸發到了關鍵詞。

木頭小人舉起雙手，歡呼雀躍，“去找孫羨木！去找孫羨木！”

緊接著，它就轉過身，順著從身體上延伸出的傀儡絲線跑去。

“跟上。”霍尋靜說。

魏秋荷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而何枝則沉默地走在中間，霍尋靜走在最后。

因為有傀儡絲的指引，空間混亂的副本世界不再是死亡迷宮，他們輕而易舉地穿越混亂世界和無數幻象，找到最安全的路。

他們再次回到了孟嘉莉的玻璃柱前。

孟嘉莉隨著副本世界的時空一同定格，但小丑卻不受影響，神經質地在玻璃柱前繞來繞去。

“人呢人呢人呢……”

“玩家？NPC？玩家？NPC?”

“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愛人就在面前，魏秋荷卻反而慢下了腳步，最終停住了。

她放下依舊昏迷的張疏狂，怔怔地問：“他這是怎么了？被副本世界影響了嗎？”

記憶中孫羨木強壯、活潑，笑起來總是會露出一口大白牙，喜歡跟在她屁股后面轉來轉去，像是粘人的大型犬。

但眼前的人，身形削瘦，臉上畫滿了邪惡的油彩，自言自語的樣子像是正在發病中的精神病人。

他……好像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他被副本同化了。”霍尋靜解釋說：“在我們被帶入赤星之前，關憐會和關圓圓帶著恢復記憶的藥劑去找他。”

“現在看來，他可能已經注射了這種藥劑，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但還沒有完全想起來。”

魏秋荷聽了之后，滾動底部的輪子，滑行到小丑面前。

“孫羨木。”

“孫羨木是誰？”小丑下意識扭頭，被嚇一跳，“媽呀，哪里來的機器人，長這么奇怪？”

魏秋荷憂郁哀傷的情緒立刻被這句話沖散了。

她伸手揪住小丑的耳朵，用平靜的電子音質問：“你說誰奇怪？照過鏡子嗎？難道現在的你長得很好看？”

“我問你呢？說話！”

小丑被揪得耳朵生疼，啊啊叫了幾聲，“我奇怪行了吧？我奇怪！”

如果是別人敢這么揪他耳朵，他早就用手里的魔術棒把對方掀飛二里地了。

但這個沒見過的機器人居然讓他有一種非常特殊的熟悉感，雖然剛開始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就親近起來。

再仔細看看，還長得挺別致的嘛……不，應該說長得挺好看。

小丑情不自禁地問：“你也是孟泰寧做出來的怪物嗎？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你？”

“你才是怪物！”魏秋荷罵一句。

小丑傻兮兮地笑起來，“我是怪物沒錯，但更準確的說，我是博物館里的珍貴藏品。”

“你要不要也留在博物館里？我把自己的展柜分給你，我們一人一半。”

魏秋荷揪著小丑耳朵的手松開了。

她想收回手，卻被小丑伸出抓住緊緊握住。

畫著濃重油彩的臉上，琥珀色的眼睛異常明亮。

魏秋荷沒有“眼睛”，只能通過電子屏幕與他對視。她看著那雙熠熠生輝又充滿期待的眼睛，只覺得心情復雜，愁腸百轉。

何枝恰巧在此時捧起地上的木頭小人，走到小丑面前。

“在我和霍尋靜離開之后，發生了什么？關圓圓呢？”

小丑說：“還能發生什么……死人了。”

“那個竹節蟲突然出現，他不僅用黑色屏障困住了我們三個，還想把小惡魔和小老鼠都殺掉。”

“小惡魔為了救小老鼠，死掉了。但小惡魔留下了一個木頭小人。”

何枝聽懂了。

小丑說的是玩家在副本世界中的身份，竹節蟲是花與真，小惡魔是長著桃心尾巴的關憐會，小老鼠是關圓圓。

“我把小老鼠救出來后逃到了這里。那個竹節蟲找不到我們，就離開了。”

“但在十二點的時候，小老鼠忽然消失了。我猜她應該是回到了紫星。”

小丑的聲音忽然一頓，他有些困惑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奇怪，我為什么會說紫星？紫星是哪里？”

不用小丑繼續再說，何枝已經串起了全部。

花與真在襲擊關憐會三人后，又去抓住了張疏狂，而那時韓量和秦大龍可能已經被殺死了。

張疏狂情急之下使用懷表，懷表卻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后果，讓副本的時空倒流一分鐘后才暫停。

緊接著她和霍尋靜從赤星中逃回副本，回到了這里。

“這不就是小惡魔留下的那只木頭小人嘛。”小丑注意到何枝手中的東西，“她去找你們了啊。”

何枝沉默，抱緊了手中的木頭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