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組長背上包匆匆離去趕往救生艇停留的露臺，而外面忽然又響起了腳步聲和爭吵聲。

似乎有病人發現了救生艇和撤離的醫療后勤人員，大鬧了起來。

蔣月放下文件，急急忙忙地向外趕去。一直站在她身邊的何枝這次沒有跟著走，反而伸手拿過文件。

剛才蔣月翻看的時候，何枝也一起跟著看了幾頁。她看到了文件內不僅有撤離計劃、救援計劃，還附有五十艘救援客輪的圖紙，甚至還有每艘客輪的檢驗報告。

何枝看不懂這些東西，卻耐心地一頁又一頁翻過，尋找著可能會出現的線索。

在翻到第五十艘救援客輪“晨曦號”時，她終于在圖紙旁的說明中看到了“紅河公寓”四個字，上面明確寫著，晨曦號可以承載紅河公寓內的所有人。

而質量檢驗報告里的每項結果，都是合格。

檢驗報告的簽字人是吳開海。

何枝立刻掏出空間中存放的紙和筆，將晨曦號的每項檢驗指標都謄抄下來，她甚至還抓緊時間描繪晨曦號的圖紙。

只遺憾自己沒鉆研過美術，畫得不夠準確不夠快。

推門聲突然響起，何枝手里的文件圖紙、王組長的辦公室，還有隱隱約約傳來的爭吵聲……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她依舊在蔣月的房間里，手里還拿著鬧鐘。

何枝悄悄地將鬧鐘和紙筆一起，塞回了自己的空間里。

陸星燃單手托著托盤推門進來，“何枝，我不做人太長時間，沒有準備吃的也沒有準備喝的……我抓了條鯰魚，你吃不吃？”

何枝看著在托盤里不停扭動身體的黑色長須鯰魚，委婉表示自己現在還不餓。

陸星燃十分遺憾地把鯰魚放生了。

“我出去走走?！焙沃﹃懶侨颊f，“你不用陪我，我不會迷路的。”

她快速拿起吳瘋子送給她的鐵傘，離開了蔣月的房間。

*

紅河公寓內，時不時會飄過雨人黑影。

它們無視了舉著鐵傘的何枝，渾渾噩噩地在紅河公寓內行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何枝繞了一會兒，才發現了一只飄在水面上的手掌大小的淺黃色小船。何枝停了片刻，陸續看到了第二只、第三只。

小船一只接著一只從樓梯臺階上飄下來，何枝就順著腐朽的樓梯往上走。越走，小船越多。

當何枝走到最高一層的時候，小船幾乎已經將整個二十八層都淹沒了。還有越來越多的從屋頂天臺漏下來。

何枝爬到天臺上，鉆出這些挨挨擠擠像是海洋球一樣的模型小船，找到了正在鼓搗塑料瓶的吳瘋子。

吳瘋子坐在地上，正耐心地將一個塑料瓶剪出流蘇樣的形狀。一邊剪，一邊念念有詞，“都回來、都回來……”

這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何枝在醫療點第一次直面吳瘋子的時候，就曾聽到過這個聲音。

而現在何枝才恍然察覺，這個聲音，居然和蔣月有些類似。吳瘋子是在模仿蔣月說話。

而蔣月的聲音，可以吸引雨人黑影從文慶市中離開，重新坐上小船，回到已經覆滅的紅河公寓。

何枝坐到吳瘋子身邊，“你在干什么？”

“我在造船啊?！眳钳傋佑盟约荷硢〉哪新暬卮?。

造船？

何枝露出疑惑的目光，吳瘋子嘿嘿一笑，指了指他身旁。

何枝這才注意到他們旁邊有一個龐然大物，它靠著頂樓的天臺，似乎是懸停在水中。

但它的外形也是黑漆漆的、模糊混沌的，以肉眼無法看清它的全貌。

何枝再仔細一看，發現那些模糊扭動的東西居然都是雨人黑影。這些雨人黑影扒在上面，隨著水流起伏搖擺。

吳瘋子拿起一根不知從哪里撿來的樹枝，捅了捅上面附著的雨人黑影，雨人黑影發出嘶嘶的聲音，卻無論如何也不愿意下來。

“它們不下來?！眳钳傋硬粷M地嘀咕，“都是因為他們，船開不了。真討厭。”

何枝盯著那個龐然大物，半晌，才收回目光。

她拿出剛剛摘抄的東西，指給吳瘋子看，“你是吳開海，對不對？你能看懂這上面寫的東西吧？晨曦號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吳瘋子看了看何枝掏出來的東西，又仿佛不識字一般，不感興趣地移開目光。

他用樹枝捅不動那些雨人，干脆將樹枝扔開，從腳邊臟兮兮的編織袋里掏出一個酒瓶，敲碎后撿起玻璃渣進行黏合。

何枝又問了幾遍，依舊沒有得到答案。

她把鬧鐘從空間里掏了出來，看了看依舊在專心“造船”的吳瘋子，撥動指針。

八點，周圍場景變換，年輕三十歲的吳瘋子，不，應該說是吳開海，才剛剛踏進辦公室。

吳開海的直屬上司已經坐在了辦公桌旁，盯著晨曦號的圖紙，皺著眉頭一口又一口地吸煙。

“今天能出質量檢測報告嗎？”上司問。

吳開海今年四十有三，工作二十余年，在自己的專業上開始游刃有余起來。但這一次，他卻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還不行？”上司有些焦躁地按滅煙頭，“其他救援客輪的報告也只用了三天，為什么晨曦號你拖了整整一周？曹秘書今早還給我打電話，問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吳開海吞吞吐吐地說，“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弄錯了……領導，我覺得關于晨曦號的情況，應該當面對曹秘書進行匯報……”

他靠近上司，低聲說了幾句話。

上司頓時露出驚駭的神情。

十二點，吳開海獨自坐在辦公室里，神情緊張不安。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他都在不停地吸氣，像是在緩解緊張，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十四點，吳開海走出門外，獨自來到了晨曦號的甲板上。

穿著黑色制服的曹守德站在那里，轉身對吳開海露出微笑。

“你很聰明，吳開海。”

“你手下的質檢員都沒有發現問題，只有你，發現了晨曦號的異常，并且卡住了質量檢測報告?！?/p>

“你懷疑晨曦號被人為動了手腳，所以不愿意簽字承擔這個責任。但如果我告訴你，這個手腳，是我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