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餐，鞏麗去中戲上課，李茂森帶上劇本，換上比較正式的衣服出門。

第一次在八十年代末的京城閑逛，望著周圍熟悉的文物古跡和陌生的風景，茅盾故居、什剎海、白塔、**，路上衣著土氣卻精神抖擻的行人，沿街擺攤的小攤小販們，一副蓬勃向上的市井場景。

還有街道上隨處可見的宣傳標語‘五講四美三熱愛’、‘新婚夫妻入洞房，計劃生育不能忘’，‘植樹造林，綠化祖國’等，都是這個時代特有的風景。

李茂森站在搖晃的公交車上，透過玻璃貪婪地欣賞著八十年代的京都，像是剛進城的鄉巴佬。

“制片廠到了，制片廠到了，有沒有要下車的？有下車的到車門口來。”

218路公交車上，女售票員大聲喊叫道。

“我要下車。”

李茂森擠著人群走到門口。

大夏天的，五米不到的小公交車上擠了六七十人，從座位到門口擠得滿滿當當，車上還沒有空調，站了一會兒身上都是汗。

更讓他詫異的是，這么熱的天氣，這么擁擠的空間，居然沒有一個人暈倒，這個時代的人體質都太強悍了。

“哎，你別往前擠啊，我們都要在這里下車的，你擠過來讓別人怎么站。”

前面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女生回頭白他一眼。

“抱歉，人太多了，不擠就過不來，美女你體諒一下。”

“美女？叫誰美女呢，流氓！”

女生紅著臉離他遠一些。

女生二十歲上下，穿著一件印有米老鼠的黃色體恤，體恤下擺扎進黑色牛仔褲里，背上掛著一個黑色單肩包，打扮得很時尚。

還有一張漂亮的鵝蛋臉，大眼睛，皮膚白皙光滑。

是這個時代里標準的美女。

車子在制片廠門口不遠處停下，李茂森和女生一起下車。

“誒，你來制片廠干什么，你是廠里新來的演員嗎？”

女生走了幾步回頭問道。

“我叫李茂森，是一名導演。”

李茂森走到女生身邊，與她并肩往前走。

“導演？你拍過什么電影？”

“正在籌備我的處女作。”

“哈，也就是說你還沒拍過電影，那算什么導演？”

女生俏皮地笑道。

“成為導演最重要的一步是有這個想法，我已經勇敢地邁出了這一步，”李茂森微微一笑，“你呢，你長這么漂亮，我猜你應該是一名演員。”

“沒錯，我叫江珊，中戲表演系87級學生，按照你的說法，我是一名演員。”

女生偏過頭，伸出白皙的小手。

江姍？

李茂森想起她這個人，九十年代著名女演員，拍攝過《過把癮》《我想有個家》《急診科醫生》等熱門影視劇，是一個到三四十歲也很有味道的阿姨。

“幸會！希望有機會可以合作。”

李茂森和她握握手。

——

來到制片廠門口，江珊背著背包腳步歡快地進了大門，而他卻被戴著紅袖標的保安大爺攔下，問他干什么的，有沒有預約，有沒有單位介紹信？

要是沒有就不能進去。

“為什么她能進？”

李茂森指了指江姍的背影。

“人家爸爸是廠里的領導，你爸爸是誰？”

老爺子翻著白眼說道。

“我爸是根正苗紅的貧農，我是國家的接班人。”

“別逗，這招現在不好使。”

老大爺擺擺手不理他。

“師傅，我是一個編劇，最近寫了個不錯的劇本，想找廠里合作，你不讓我進去我這劇本怎么辦？”

李茂森是零零后，對八十年代的人文和社會環境不了解，在做事時也只能多看多想多打聽。

“送那里去！”

老爺子指著隔壁掛著‘收發室’的辦公室說，“你把劇本交給收發室，由他們轉交給編劇部，編劇部門審核通過之后會給你回信。”

“那要多久？”

“那誰知道。我們廠是大廠，每年會收到幾千幾萬個劇本，編輯部就那幾個人，運氣好的話幾個月，運氣差了要等幾年。”

老爺子在說到北影廠是大廠時，仰著干瘦的老臉，語氣和表情里有掩藏不住的得意和自豪。

“幾個月？”

李茂森等不下去，他現在急切想要賺錢來改善生活，拍攝更多的電影，提高自身在家庭和社會的地位。

“李茂森？你怎么在這里？”

李茂森正在想辦法混進去，女兒國國王朱霖騎著自行車從廠子里出來，披散著黑色齊肩秀發，上身是白底花紋襯衫，下身穿著灰色鉛筆長褲，肩膀上掛著一個藍色小挎包。

從這個年代的審美來看，挺時尚的。

見到他在這里，朱霖右腳踮地，停住車子。

“我過來投稿。”

“投稿？什么稿？”

“我寫了個劇本……”

撲哧～沒等他說完，朱霖像是聽到了什么可樂的事，趴在車頭笑個不停，差點把自行車摔地上。

“有什么問題嗎？”

李茂森揚起劍眉問道。

“哈哈，沒有，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吧，我的意思是挺好的，挺勇敢的。加油，祝你一切順利。”

朱霖低頭咬住下唇，推著車子往前走，肩膀一顫一顫的。

“等一下。”

李茂森拉住自行車后座，揚了揚手里的劇本，“霖姐，你認識廠里的編劇嗎？能不能幫我把劇本送到編劇部去，讓他們提前審核。”

朱霖冷靜下來，看了看他的臉，又看了看他手里那個所謂的‘劇本’。

“李茂森，你沒開玩笑嗎？”

“沒有，你看我臉，像是在開玩笑嗎？”

李茂森表情嚴肅地說。

朱霖唇角動了動，推著自行車來到路邊那棵法國梧桐樹下，樹下有一片蔭涼地。

“你寫的是什么？”

“一部農村題材電影。”

“你有沒有給鞏麗看過？”

“沒有，她挺忙的。”

樹蔭下，李茂森拿出一張紙巾墊在路邊的道沿上，禮貌地邀請朱霖坐下。

朱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眼前的李茂森好像跟她認識的不太一樣。

做了一年多鄰居，她對李茂森也算熟悉。

從前李茂森不喜歡說話，性格木訥，每天除了練武，沒有別的愛好，一個很無趣的人。

可眼前的李茂森自信、陽光、開朗，積極向上，顯得很有活力和魅力。

朱霖暗道，難道挨打真的能讓男人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