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默之前只是覺得哈莫此人，過于高傲，難以制約。

他都沒想到，此人竟然敢當面暗指自己指揮失當，會給大唐軍可乘之機。

若真的承認這一點，就等于當眾承認自己作為主帥有所失誤。

白默剛剛領軍取得大勝，自身的威望升至頂點，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承認此點？

胡難自己不論是武藝還是軍功，皆比不上哈莫，他要對付哈莫唯一能倚靠的就只有白默王子的權勢。

沒想到哈莫這廝腦子這樣不靈活，竟然當面得罪王子，胡難當然不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哈莫，你是不是覺得整個薛延陀部便只有你一人懂得用兵？”

“難道你覺得自己比起英明神武的夷男大人與白默大人更厲害么？”

胡難還是有點兒心機的，反駁哈莫之前，先給他安上不敬主上的罪名。

任何一名下屬除非馬上就要造反，否則都不可能直接承認這樣的罪名，那么他在氣勢上就先被打壓了一截。

胡難不等他反駁，緊接著道：“你只看到大唐軍可能已經北上支援，卻不想想對我們薛延陀部有利的條伯么？”

“其一，阿史那思摩剛剛經歷大敗，他們的兵力很多，大唐軍也必須倚重之，若不經過休整，豈能再戰？”

“其二，我薛延陀部大軍皆為騎兵，在草原之上來去如風，而不論是西域還是大唐的長安腹地，少有天險可以阻擋。”

“大唐哪怕是李世民御駕親征，他又非是神人，豈能判斷出我們的鐵騎會出現在何方？”

胡難也好，白默也罷，雖然在戰場上的戰績比不過哈莫，但也非是蠢人。

打敗了阿史那思摩之后，他們也是盤算過大唐的反應，所以胡難反駁哈莫也是能說得一套一套的。

哈莫對于胡難可就不像對白默那般“恭敬”了。

“哼！我已經說過了，現在我們的大軍同樣是在征戰之中！”

“唐軍是否會突然出現在我們附近發起偷襲是一回事，我們自己卻不可如此松懈，不加防備，這是我們自己的用兵態度！”

“王子殿下，難道您忘記當初強橫一時的吉利又是如何被唐軍擊敗的嗎？正是在他完全想不到會被偷襲的時候，由大唐李靖所部一擊得手啊！”

白默萬沒想到，哈莫這廝竟然如此頑固。

他到底是真的一片忠心，還是刻意打擊自己的威望！

“罷了，哈莫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

“胡難，你去替本王子傳令，至少讓王庭所屬騎兵集結起來，縱使要放牧戰馬，也要輪換進行。”

“殿下……”

“照本汗所說的去做！”

胡難很是不甘愿地點頭應是，再惡狠狠地瞪了哈莫一眼，這才離開傳令。

白默淡淡地道：“本汗已經聽從了哈莫你的建言，現在沒有其他之事了吧？”

哈莫再是高傲，再不通人情，也明白自己剛剛的表現已經重重得罪了王子殿下。

他本意還想以上一戰大功臣的身份，與王子殿下探討后續的用兵方略，但現在恐怕已經不適合開口。

在白默的心中，已經完全認定，他是故意掃他的威信的，這位主帥若是帶著意氣之爭，那還能討論出什么來。

“白默大人，在下絕非要故意與殿下為難，而是真心不希望大家因為輕視唐軍而先勝后敗，功虧一簣。”

“此次出戰之前，大汗也說過，縱使無法直接擊敗強悍的大唐，至少也要把突厥人的草場搶到手，進一步壯大我薛延陀各部的實力。”

“我們與大唐早年間的盟約早就已經被撕毀，雙方皆視對方為敵，您覺得大唐人會真的坐視我們奪取此地嗎？”

“哈莫只能說到這里，還請殿下珍之重之。”

哈莫無法再說得更深，若是白默殿下想明白了，自然還會主動跟他交談。

白默看著哈莫轉身離開，根本沒有體會他的一片苦心，反而把他這番姿態也看成是不給自己面子。

“哼！竟然還想著拿父汗的話來壓我？”

“你怕是不知道，父汗還有句話……你們這些非王庭所屬的部族皆不可靠，只要有機會就想取我們而代之！”

白默在心中陰冷地想著，剛剛他因無法反駁哈莫，所以才吩咐胡難照其叮囑而行之，但實際上完全沒有聽到心里去，反而更加深了對哈莫的芥蒂。

哪怕白默抱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無法深責于他。

這便是自古以來，游牧部族統御草原與漠北面臨的問題，無法可解！

草原之上的弱肉強食，向來更甚于中原，而且自匈奴算起，到鮮卑人，柔然人……一直到薛延陀部，草原上也已經經歷了不知多少“王者”的變幻。

甚至于，哪怕他們的“名號”未變，統御王庭的具體部族也在不斷地撕殺頂替。

生存環境逼著他們對于“自己人”更需要加緊防范。

哈莫的部族現在實力雖然不足，但是隨著他不斷立下新的戰功，威望越來越高，早晚會成為王庭的威脅。

除了史書所載，那些草原上赫赫有名，曾經威震中原的大英雄之外，所有的草原大汗都會面臨這樣的問題。

就在白默私下盤算之時，他的一騎親衛突然自遠處飛馳而來。

“殿下，有高河部族傳來的消息！”

“哦？”

聽到高河部族之名，白默快速把對哈莫的不滿丟到一旁，快步走過來接過他所傳遞的消息。

高河部族，其實是位于突厥南方，距離大唐邊境不遠的小部族。

在對抗東突厥之時，他們作為大唐的仆從軍，與薛延陀部有過接觸，后來因不受到大唐的重視，私下里聯絡薛延陀部，不斷地給他們提供軍情消息。

打開封好的竹筒，抽出消息展開細看，白默的眼神不由亮了起來。

“好！他們的消息來得正是時候！”

“呵呵，哈莫那廝竟敢看不起我的用兵，有了高河部族作為內應，我便讓他看看本汗的手段！”

“告訴胡難，不需要讓王庭大軍集結了，讓大家和戰馬都好好休息。”

“把本汗的御衛集中起來，趁夜南下，我要見一個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