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膩和惡臭混雜在一起的感覺,像是往腐爛的尸體上噴了大量的香水,強烈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鉆。
而那股子惡臭,正是從這鬼蜮力量最濃郁之地散發出來的。
蕭禹臉色一木,心說這好像還不如糞坑大冒險呢。
同樣是怨煞之氣,在不同的鬼蜮中也能呈現出不同的形態,比如這火葬場里的怨煞之氣,至少從視覺效果上來說,那可比仙谷的要震撼多了。
扭頭一看,其他人已經紛紛取出了符箓和法器,在周身撐開一片清凈的無塵之域。危弦好笑地看著他,道:“你不是準備了功法嗎?”
蕭禹繃著臉道:“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蕭禹旋又忍不住問道:“這鬼地方真是一個筑基炸出來的嗎?”
霜傾雪的準備最為完全,甚至已經戴上了一幅用來隔臭的面具。她的聲音從面具之下傳出來,嗡嗡的,有些發悶:“雖然大壑淵不見得比其他筑基更強,但從當量上來說,他比正常的筑基巔峰都要大出十好幾倍……”
霜傾雪頓了頓,道:“其次,這個火葬場里原本還停放著大量其他的尸體,但是被大壑淵一次性引爆了,因此才造就了這種規模的爆炸。而且我嚴重懷疑,這個火葬場本身也有點問題,存在別的什么高危險隱患,可能是想接著這個機會來平賬……所以人家才會擺著一個鬼蜮不處理,反而天天來找我們索賠。”
蕭禹恍然道:“所以你其實也希望我們來調查一下這里的事情對吧?怎么剛剛不說?”
霜傾雪又從包里掏出一種香水,朝著自己噴了噴:“畢竟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筑基級別的鬼蜮再怎么說也是有一定危險性的,所以調查的事情能做就做,不能拉倒,我可沒有胡亂給你們制定任務。”
霜傾雪說著就再次被自己感動了,心說怎么會有我這么好的上司呢,你們怎么沒有感激涕零一個?
飛舟朝著那片火葬場鬼蜮逐漸降落下去。
從破洞和廢墟縫隙里,絲絲縷縷灰黑色的、帶著火星余燼般暗紅色光點的煙氣不斷升騰、繚繞,匯聚成一片低垂而壓抑的瘴云。
霜傾雪發號施令道:“軟毛毛,把機器開起來,咱們準備!”
“好!”軟毛毛運轉功訣,幾臺攝影法器接連騰空而起。
蕭禹苦澀地道:“真要去嗎?”
“那不然?”霜傾雪瞪他一眼:“你準備的功法呢?”
“苦也!”蕭禹嘆息一聲,先抬手連點兩下,封閉自己的嗅覺,旋即運轉起一門《九天應元雷聲普化玉樞寶經》,周身頓時有雷霆噼里啪啦暴漲。
雷法至陽至剛,最擅長克制這些鬼物!
更何況蕭禹學的還是道門太素觀的正統,號稱天下雷法之源流總綱。
在攝像頭下,他縱身一躍,裹挾著道道雷霆降下,周遭的怨煞之氣頓時如同遇到天敵一般避讓!
蕭禹御風飄然落地,軟毛毛跟在背后一頓狂拍。蕭禹心中無奈,《玉樞寶經》三十六雷法當中,最適合拿出來對付這種污穢鬼氣的當屬斬壙雷,此雷專破幽冥界、誅陰魂。
可惜三十六雷法已經是相對高深的內容,在鏡頭前面他也不太好施展出來,因此只能隨便糊弄一下。
雷法在外,啟靈幡又在懷中悄然展開,兩重防御布下,蕭禹總算是相對自在了一點兒。他默默醞釀了兩秒,在入戲之后,端著架子回身一看,見危弦也跟了上來,而后便微微點頭。
兩人一邊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臺詞,一邊朝著火葬場深處走,蕭禹打量著周圍的景象。這里的地面已經不再是水泥或泥土,而是覆蓋著一層滑膩、濕漉漉的、顏色混雜的穢物,一腳踩上去,就回會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
一些地方甚至形成了小片小片冒著氣泡的、顏色渾濁的污穢沼澤。
軟毛毛很是緊張地帶著攝像法器跟了上來。
蕭禹在這種環境里難受得要命,傳音危弦道:“這么重口味的地方觀眾真的會愛看嗎……”
“你不懂。”
危弦內心也翻滾著一種欲嘔的感覺,但臉色倒是依舊清冷,一邊說著臺詞,一邊將自己真正要說的內容凝為一線送至蕭禹耳邊:“這種屬于是下飯視頻,有的是人看。你可以去搜一下,就靈犀平臺上,有個清理糞坑的視頻,播放量都快超過四千萬了。”
蕭禹震撼了:“你們現……現在的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危弦:“這很正常吧?看著很解壓啊!反正對觀眾來說,倒霉的又不是自己。”
危弦:“而且一般高境界的人,就算拉出來的屎都屬于天材地寶。你不知道現在還有賭屎主播嗎?就和以前的賭石差不多,花錢包下一個化糞池,然后在里面淘糞,看是賺了還是賠了,如果真難撈出一塊好屎,轉頭就能賣出高價……”
蕭禹木然。
你們現代人的娛樂活動,有點兒天理難容了屬于是。
危弦又道:“當然,大壑淵是個例外,這頭野豬吃的全是垃圾,再加上功法沖突,屎里面一點兒營養都沒有。不過這種也是有人看的,而且受眾不少。”
“我突然感覺這樣也還好。”蕭禹道:“萬一這家伙吃的也是什么天材地寶,拉出來的屎價值無窮什么的,然后你們當著我的面造起來,那我是有點承受不住……”
危弦懊惱地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不是這種人!”
蕭禹不置可否,他目前學到了一點,就是永遠不要去思考現代人的下限具體在哪里……
作為一個內心比較保守的老東西,蕭禹感覺現代社會,“知識”簡直就是一種污染,有些事情知道得少一點,對他自己是一種好處……
在這種頗為煎熬的感覺當中,幾人已經接近了焚化爐車間的巨大破洞,那股甜膩的腥氣越發濃重刺鼻,蕭禹感覺自己光是封閉了嗅覺已經有點兒不夠了——他感覺稍微有點兒辣眼睛。
蕭禹加大了催動啟靈幡的力道,周圍的濁流短暫一靜,他內心頗為悲傷地想,我的幡臟了……
但總好過自己臟了。
而在前方,那覆蓋著整個焚化爐殘骸的巨大暗褐色“痂塊”已然完整地出現在幾人眼前。那東西的表面并非完全靜止,而是在極其緩慢地、如同呼吸般起伏、蠕動,油膩的光澤下,隱約能看到一些更深色的、如同血管或筋絡般的紋路在皮下延伸。
蕭禹神色微微肅然:“不對,這不是鬼蜮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