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芩苷在驚駭中出劍。
劍鳴聲如龍吟清越。
她其實已經心亂了,但紫府中的【桃源宮鱗樞玄機真敕】卻沒有亂,金丹境界的靈覺如同千機網般向外張開,玄機一轉,劍氣便精準地呼嘯而出。
蕭禹在半空中一個滑步側身。
凌冽的氣浪從身側滑過,那氣流撲在臉上,就像是刀子一樣叫人隱隱作痛。
黃芩苷的幻月無相劍典完全展開,劍光所及之處,猶如月照千江。
一切都被籠罩在清冷月光之下。
這正是幻月無相劍典的威能,劍域一旦完全展開,足以將方圓數千米都納入自己的劍下!
劍光如練,月華傾瀉,瞬間將蕭禹的身影吞沒。然而那足以絞碎精鐵的凌厲劍氣,卻仿佛斬入了虛無的幻影。蕭禹的身形在月華劍網中驟然模糊,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跡,又似被風吹散的薄霧那樣散開,竟如夢幻泡影一般,硬生生從劍光最密集的罅隙中穿行而過!
風吹幡動皆心動,千劫萬景入心量。
此乃《非動非劫法》。
“什么?!”黃芩苷瞳孔驟縮,紫府中的【桃源宮鱗樞玄機真敕】瘋狂運轉,試圖捕捉那鬼魅般的身影。她的靈覺明明鎖定了對方,但蕭禹的動作卻幾乎快過了她念頭轉換的速度,仿佛他本身就是一道融入月光的影子!
黃芩苷只覺呼吸一窒,身形再退,背后月輪轉動,萬千劍氣潑灑而出!
蕭禹大袖一甩,袖袍如吞天之蟒,將劍氣接入其中。他的身上道袍驟然臌脹,另一只袖口卷動,劍氣狂暴地傾斜而下,金丹境界的劍氣,被蕭禹就這么輕輕松松地“拋”了出去。
兩人在剎那之間過了數招,黃芩苷越打越慌,蕭禹面色沉靜,其實心中壓力也是越來越大,因為體內流轉的雷霆之力越來越少,他快要撐不住了!
他不怕和人近身纏斗,但黃芩苷出于對他的恐懼,一味想要拉開距離以劍氣施以壓制,這偏偏是眼下蕭禹最頭疼的打法。他看著黃芩苷慌亂的樣子,心說你怕什么啊,是我怕你好嗎!
但雙方的距離畢竟在快速拉近,蕭禹抵至黃芩苷身前,黃芩苷呼吸一滯,手中一式【月隕】推出,這是舍身技,拼的就是一個兩敗俱傷,有來無回!
蕭禹只是微微搖頭。
舍身之劍需要心無旁騖忘卻生死,但黃芩苷卻只將其作為逼退自己的斡旋手段,怎么可能不露出破綻?他略一側身,輕松避開月隕劍氣,右手五指如鉤,閃電般探出,精準無比地扣向黃芩苷持劍的手腕!指尖未至,一股凝練如實質的罡風已然壓得她腕骨生疼。
“撒手!”
黃芩苷銀牙緊咬,體內金丹瘋狂鼓蕩,法力如潮水般涌入劍柄,劍身嗡鳴大作,試圖震開那即將扣下的五指。同時,她左掌豎指成劍,凝聚起一道慘白的月華劍氣,悄無聲息卻又狠辣無比地斬向蕭禹肋下空門!
蕭禹微笑,那探出的右手竟在電光火石間變扣為拍,掌緣帶著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勁,不偏不倚地拍在黃芩苷長劍的劍脊之上!
“鐺——!”
一聲沉悶的金鐵交鳴!黃芩苷只覺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透過劍身傳來,震得她虎口崩裂,整條右臂瞬間酸麻,幾乎失去知覺,護體真元爆散開來,法劍脫手飛出,化作一道流光。
蕭禹那拍飛長劍的右手順勢下壓,如同靈蛇般纏繞而上,五指如鐵箍般牢牢鎖住了黃芩苷的手臂肘關節!同時,他左腳向前半步,插入黃芩苷雙腿之間,膝蓋微曲,肩背猛地一靠!
“砰!”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撞來,黃芩苷感覺自己像是被狂奔的太古蠻象正面撞中,身體劇震,好在她的修為畢竟扎實,更是修持了多種護體功法,層層累疊之下硬是卸去了沖擊力。我還有機會!!她心中一聲吶喊,就要御起劍訣讓飛劍殺回。
然而蕭禹已將左手高舉,握起。
日月星辰共為天,水火土石共為地。耳目鼻口共為首,髓血骨肉共為身。
此乃五之數也。
天理有數,拳理有常。
這一剎風停水止,天地萬籟寂靜。
蕭禹的耳邊,只剩下自己悠長的呼吸聲。
道袍下方,他身上的一塊塊肌肉,就像是水中的游魚一樣,在收縮、舒展開來,骨骼也緩緩地移動,如同精巧的機關一樣,運行到正確的位置上去。這一瞬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氣勢,就像是獵豹在飛撲向獵物的前一瞬,那短暫而又漫長的蓄力。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黃芩苷在心中瘋狂尖叫,她感覺在這一拳下,她的一切手段、一切掙扎、一切反抗都毫無作用,那高懸的拳頭就如同一種天地至理,象征著無可抗拒的死亡,象征著仙神臨世般的裁決!
然后是——
拳!
出!!
蕭禹一拳落下。
一陣拳風吹開了她的發絲。
黃芩苷噗通一下,身體完全失了力量,軟綿綿地跪倒在地。
她的兩眼空洞,瞳孔中完全是那只懸停在自己額頭上方的拳頭。
這一拳并未完全砸下,但她的道心已然破碎。
蕭禹緩緩地、緩緩地變拳為掌,在黃芩苷的頭頂輕拍了一下,笑道:“修為不錯,就是心境差點了兒。”
黃芩苷如同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一時間不覺涕淚橫流。
蕭禹微微一笑,仰起頭,看見趙宇已經重新從廢墟中爬出,攙扶著貂色——方才被蕭禹信手拋出,趙宇其實幾乎沒有受傷。然而蕭禹眼神這么一掃過來,趙宇已然戰意全無,臉色驟變,連忙帶著貂色撤退了。
……算你跑得快!
蕭禹臉色笑容不改,心中卻在想,他已經沒力氣了。
人家再不跑……那他可就要逃跑了!
現代修士確實厲害,當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不服不行。他看似贏得輕松,其實此中兇險,只有他自己知曉。
蕭禹吐出一口濁氣,忽然咳嗽了一聲,咽下涌上來的淤血。
非動非劫法并非是消弭傷害,而是將一切外傷都納入“不動心”中鎮住,只有等到一口氣松懈之后,傷勢才會爆發。此前為了能從黃芩苷的劍氣中沖出,他以此法硬抗了數次攻擊,這時候傷勢便自體內爆發出來。
再低頭看黃芩苷,她身上的薄紗幾乎被冷汗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更勾勒出那驚心動魄的曲線,豐滿的峰巒在急促的呼吸中微微起伏。她臉上的妝容也有點兒花了,卻反倒是顯出一種憔悴之美,就像是一朵被風雨摧折后的名花,散發出一種令人心顫的、想狠狠揉碎的頹靡艷色。
蕭禹不由點頭:“……九十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