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低沉沙啞，是謝臨淵。

江初月萬萬沒想到，大婚前夕，謝臨淵居然偷偷闖進(jìn)她的閨閣里。江初月穩(wěn)住心神：“半夜三更，王爺來做什么？”

江初月和謝臨淵之間，隔了一道碧玉屏風(fēng)。

謝臨淵并未跨越雷池，燭光搖曳，他的身影投在碧玉屏風(fēng)上，格外修長。

他問：“送你的嫁衣可合身？”

江初月回答：“很合身。”

嫁衣何止是合身，甚至可以說，謝臨淵送給她的嫁衣過于合身。江初月暗暗納悶，謝臨淵如何得知她的身量身形？

謝臨淵似乎心情不錯：“嫁衣合身，那便很好。”

江初月不理解，謝臨淵半夜三更闖進(jìn)她閨閣里，又不露面，難道只為了問一句嫁衣是否合身？

她起身，試探地詢問：“王爺可要喝口茶？”

兩人馬上要成為夫妻，她不能總是對謝臨淵太冷淡。對方是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該有的尊重她必須得給。

謝臨淵道：“不用。本王這就走——”

話音剛落，忽然有物件兒咕嚕咕嚕地滾落到地上。江初月低頭一瞧，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她剛才起身，袖子不小心弄掉了床榻上的花梨木匣子。匣子掉落，里面的四套玩偶咕嚕咕嚕滾落。

散了滿地。

其中一對緊緊貼合的玩偶，竟?jié)L落到謝臨淵的黑靴邊。

謝臨淵拾起那一對小小的陶偶，小小的玩偶造型精致，觀音坐蓮，動作奔放。

謝臨淵俊眉微挑：“江小姐喜歡這個？”

江初月耳尖的紅暈瞬間蔓延到脖頸，連帶著中衣領(lǐng)口露出的肌膚都泛起桃花色。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不喜歡！這是祖母送我的玩偶！”

謝臨淵意味深長地說：“哦。”

江初月耳尖燒得通紅，恨不得躲進(jìn)被窩里。

怎么她回回遇到謝臨淵，總是狼狽不堪？

謝臨淵道：“天色已晚，明日再見。”

窗欞響動，謝臨淵如風(fēng)來臨，又如風(fēng)飄去。江初月彎腰撿起散落在地的玩偶，發(fā)現(xiàn)少了一對。

被謝臨淵拿走了一對玩偶。

江初月捂著臉，今晚怕是睡不著覺了。

...

翌日天還未亮，蕭府已經(jīng)開始忙碌起來。

江初月早早被寶珠叫起來，五六個丫鬟圍在梳妝臺前，給江初月梳妝打扮。穿嫁衣，戴鳳冠，新娘鳳冠沉甸甸，壓在江初月腦袋上宛如千斤重，江初月感覺脖子幾乎要被壓斷。

折騰了足足一個時辰，梳妝才結(jié)束。

“小姐，您今日真美。”寶珠看得眼睛發(fā)亮。

江初月正要照鏡子，外頭傳來傭人的通報：“將軍來了。”

蕭戟大步踏入。

滿眼刺目的鮮紅。

蕭戟目光望向軒窗梳妝臺前，江初月頭戴華麗鳳冠，杏眼眼尾描金粉，大紅嫁衣袖下露出一截白皙手腕，戴玉鐲，襯得肌膚如雪，指如削蔥。

極美。

美得讓人心動。

蕭戟情不自禁看了很久。

他知道，這門婚事只是他和攝政王的交易，但看到江初月嫁人，蕭戟內(nèi)心還是感到難受酸楚。

“兄長。”江初月呼喚他。

蕭戟收回晃動的神思，露出淡笑：“小月，你今日真好看。”

江初月面色如常，曾為蕭戟跳動的心，如今靜如古井。

徹底放下對蕭戟的愛后，她嘗試著當(dāng)一個合格的妹妹。江初月微笑：“多謝兄長夸贊。”

蕭戟總覺得江初月的笑容很陌生。他壓著內(nèi)心涌起的不安，說：“謝臨淵與我交好，他定不會虧待你。你好生待在王府，等時機(jī)成熟，我會接你回家。”

江初月垂下眸子：“嗯。”

江初月沒告訴蕭戟，她不打算回蕭府了。

往前一步是深淵，往后退也是深淵，她去哪里都沒有落腳地。往后余生，不如長眠在攝政王府。

外頭管事來找蕭戟，說姜氏身子不舒服，請蕭戟過去看看。蕭戟立刻抽身離去，沒再和江初月多聊。

江初月望向軒窗外，蕭戟大步離去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

江初月想，放下一段感情好像也沒有那么難。比如她今早醒來，穿上鮮紅的嫁衣，發(fā)現(xiàn)蕭戟的存在已經(jīng)不會讓她悲傷難過了。

外頭傳來鞭炮聲和禮樂聲，攝政王來迎親。

寶珠將紅蓋頭覆上，江初月眼前一片紅，將她和蕭府徹底隔絕。

...

其實(shí)謝臨淵沒必要親自來迎親。

以他的身份，只需要在攝政王府等待花轎上門。但謝臨淵還是親自來了，江初月頭上紅蓋頭，由寶珠牽引著來到喜堂。

周圍鬧哄哄。

江初月鞠躬行禮，辭別坐在主座的蕭老夫人。江初月聽見蕭老夫人壓抑的啜泣聲，像把鈍刀割著心口。

這些年祖母為她綰過的發(fā)、為她熬過的藥、為她擋過的風(fēng)雨，在漫天喜慶的紅色中，化作紅蓋頭下的淚。江初月強(qiáng)忍著悲傷，把眼淚止住。

她不能永遠(yuǎn)活在祖母的庇護(hù)下，她終究要離開。

叩拜辭別祖母后，江初月由丫鬟牽著離開了蕭府大門，坐上花轎。

謝臨淵很重視這次大婚，三書六禮，十里紅妝，八抬大轎，場面極為盛大。江初月坐在花轎里，聽著外面鬧哄哄的響動，她摁住跳動的心臟，感到一絲絲的緊張。

謝臨淵父母早亡，家里沒有長輩坐高堂，便在主座放著慶國的神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江初月彎下腰，和謝臨淵夫妻對拜。紅蓋頭飄動，她看到謝臨淵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

謝臨淵那雙手殺人如麻，此時緊緊攥著紅綢另一端，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江初月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日落月升，夜幕降臨。

江初月一身紅嫁衣，坐在婚房里等待。無人敢鬧攝政王的婚房，大婚現(xiàn)場秩序井然。

江初月腹中饑餓，她偷偷呼喚：“寶珠，給我拿一盤糕點(diǎn)。”

寶珠沒回應(yīng)，陪嫁丫鬟們都不在屋子里。

婚房門嘎吱響動，沉穩(wěn)的步伐邁進(jìn)婚房，謝臨淵回來了。

江初月緊張地攥著繡金衣袖，她垂眸，透過紅蓋頭的縫隙，謝臨淵的黑金靴尖闖入視線。

江初月肚子“咕咕”響動。

她聽到謝臨淵發(fā)出沉悶的笑聲。

謝臨淵問：“王妃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