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道路寬敞,青磚地板鋪設的主干道很長。道路兩側種了高大的梧桐樹,開春后梧桐抽出嫩芽,綠意初現。
皇帝坐在轎輦上,陰狠的眸光落在那些梧桐樹上,盤算著將這些樹干砍斷燒毀...
身邊的太監(jiān)弓著身子提醒:“皇上,攝政王妃來了。”
皇帝懶懶抬眼。
皇帝對攝政王妃有些印象,他以前在御花園見過,一個相貌勉強清秀的普通女子。謝臨淵那樣的人物,竟會為這等庸脂俗粉傾心,著實可笑。
烏金檀木馬車緩緩駛來,車輪碾過朱雀街的青石板,聲響沉悶。
厚重的簾幕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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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眉毛輕挑。
這攝政王妃的聲音很優(yōu)美,清凌凌如碎玉,好聽地甚至隱隱有些耳熟。皇帝黑眸半瞇,望著那道厚重的馬車門簾:“講。”
馬車內,江初月問:“我夫君墜落懸崖,是皇上的手筆?”
皇帝并未承認,只慢悠悠地說:“天命如此,他該死。”
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清清嗓子,厲聲呵斥:“王妃江氏,既見御駕,竟還不叩拜?”
周圍寂靜。
皇帝眸光久久落在那輛烏金檀木馬車上。他看見,王府馬車兩側的鐵騎恭敬上前,一左一右將厚重的黑金色車簾掀開。
皇帝漫不經心地抬手,暗處的弩手立刻繃緊弓弦。只要攝政王妃露面,淬毒的弩箭就會貫穿她的心臟。
一擊致命。
朱雀街吹起冷風,簾子掀開,攝政王妃露出真容。皇帝隨意瞥了一眼,瞳孔驟然緊縮。
那是一張蒼白清冷的面孔,黑發(fā)如云,面龐未施粉黛。她看上去很纖瘦,穿墨綠色的交領襦裙,裙擺如散開的花。
皇帝怔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心心念念許久的女子,竟再次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眉目如舊。
正當皇帝愣神之際,他身邊的弓弩手已經準備射殺——
弩箭即將破空而出,朝攝政王妃的心口刺去。
皇帝大驚失色,他幾乎是瞬間彈跳起來,徒手抓住離弦的弩箭。那弩箭鋒利異常,刃尖兒還涂著涂藥。
噗嗤——
鋒利的箭鏃瞬間刺穿皇帝的掌心,開出一串鮮紅刺眼的血花。
誰也沒料到這突發(fā)的情況,侍從們驚慌失措地涌上來,卻被皇帝一把揮開。
他死死盯著馬車里的江初月:“是你!居然是你!”
皇帝踉踉蹌蹌朝江初月走過去,染血的右手在空中抓握,像是在追逐可望不可即的美夢。
他魂牽夢縈的神秘女子,他夜夜在宣紙上描摹卻始終不得其神韻的夢中仙,竟就藏在謝臨淵的府邸里,竟就是江初月!
皇帝突然仰天大笑,笑聲里帶著癲狂的顫音:“朕找了你這么久...”
他的腳步越來越亂,掌心被毒箭劃破的傷口泛出詭異的黑色。皇帝身子搖搖晃晃,可即便如此,他仍死死盯著馬車里的倩影,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
“朕的人,沒人能和朕搶...”
皇帝猝然暈倒。
太監(jiān)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昏迷的皇帝抬上轎輦。有人灌解毒湯藥,有人包扎傷口,有人驚呼擺駕。
場面亂作一團,滑稽又詭異。
最終,在皇帝心腹太監(jiān)的指揮下,這支來勢洶洶的隊伍,灰溜溜地撤出了朱雀街。
寒冷春風吹拂,巷子里寂靜。
江初月坐在馬車里,望著漸漸消失在視野里的皇帝隊伍,感到匪夷所思。江初月本來已經做好血戰(zhàn)的準備,誰知皇帝居然主動擋箭,還中了毒。
皇帝這是得了失心瘋?
還是他故意裝瘋賣傻,想要降低王府諸人的戒備心?
又或者是他誣陷王府的手段?
王府管事上前,朝江初月拱了拱手:“王妃,奴才剛才細心觀察過,皇上確實中毒了。那毒似乎還不輕,怕是要休養(yǎng)一段日子。”
江初月垂眸:“讓暗衛(wèi)都撤了。”
王府管事:“是。”
朱雀街巷子里,隱秘的角落里忽然出現很多埋伏的鐵騎。他們本來準備和皇帝殊死一搏,如今戰(zhàn)況戛然而止,埋伏的鐵騎陸續(xù)歸位。
江初月掀起車簾一角,春寒料峭中,她看見臨街的那一扇扇窗欞后,閃動著無數雙好奇的眼睛。那些是茶肆的書生、布莊的繡娘、挑著擔子的貨郎,一個個都在交頭接耳。
江初月眼眸微動,吩咐王府管事:“剛才皇帝忽然擋毒箭,有不少百姓親眼看見。你設法把此事傳開,就說皇帝疑似得了失心瘋。”
皇帝設計謀害謝臨淵,江初月不會讓他好過。
一個疑似得了失心瘋的皇帝,還能得民心?還能穩(wěn)社稷?
王府管事會意一笑:“奴才這就去辦。王妃放心,明日連護城河里的王八和鯽魚都曉得這事。”
——
慶國皇宮,觀星臺。
皇后靠在鳳椅上悠閑地飲茶,耐心等著江初月香消玉殞的好消息。
等著等著,宮門口出現皇帝的轎輦隊伍,隊伍行跡很亂。皇后頗有些驚訝,皇帝居然回來的這么快?
宮人跌跌撞撞沖上來,稟報:“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中毒箭了!”
皇后手里的茶盞啪嗒落地,茶湯濺上裙擺。
她猛地站起來:“江氏竟敢弒君?”
宮人伏在地上,如實相告:“并非攝政王妃所為,是皇上忽然擋住了毒箭,連弩手也沒想到會遇見這情況。皇上現在昏迷不醒。”
皇后完全沒料到這情況。
顧不得在觀星臺看風景,她迅速前去查看皇帝的情況。
皇帝不能死!他是劉氏皇族這代唯一僅剩的男丁,他身上寄托著老臣們的期待,他一死,劉氏皇朝將徹底坍塌,皇后的母家也失去依仗。
皇后匆忙趕去正德殿,走了兩步,忽然扭頭吩咐宮人:“壓住這消息。對外就說,是攝政王妃蓄意謀害皇上。”
宮人:“是。”
正德殿內,氣氛壓抑。
那支弩箭直接刺穿皇帝的掌心,皇帝右掌心發(fā)黑。太醫(yī)跪在床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為皇帝清理右掌心的余毒。
昏睡了整整一日,皇帝才慢悠悠蘇醒。
意識回籠后,皇帝大聲吩咐太監(jiān):“快,把畫取來!朕知道該如何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