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戟沉默轉身,高大的身影漸漸被風雪吞沒。
蕭老夫人閉了閉眼,攥緊手里的佛珠:“作孽啊...真是作孽...”
暖閣里傳來江初月的痛苦聲。
蕭老夫人忙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走進暖閣里。蕭老夫人解下狐裘披風,快步來到榻前。
江初月剛喝了補氣的人參湯,力氣稍微恢復,嘴唇已經被牙齒咬破,滲出血跡。
江初月恍惚間,看見兩鬢斑白的蕭老夫人,她鼻梁泛酸,下意識去抓蕭老夫人的手,像是傾訴委屈的小姑娘,喃喃著:“祖母...好痛...”
蕭老夫人眼淚大顆掉落,她忙取出手帕擦拭江初月的額頭,心疼地說:“乖孫莫急莫怕,祖母在這里,祖母就在這里。”
江初月神志不清呢喃:“祖母別走...”
蕭老夫人淚如雨下。
王府夜晚燈火通明,江初月熬了一晚上,孩子依然沒有落地。
江初月的氣息倒是越來越弱,她流了很多的血,整個人蒼白如紙,臉上瞧不出一絲的血色。
太醫跪在地上,抖著聲音告訴謝臨淵:“王爺...若孩子遲遲生不出來,可能會窒息胎死腹中?!?/p>
謝臨淵問:“王妃如何?”
太醫伏地不敢抬頭:“失血過甚,情況...不妙。”
若是遲遲生不出來孩子,很可能一尸兩命。
謝臨淵望著屏風內奄奄一息的妻子,這一刻,他眼底翻涌著毀天滅地的暴戾,仿佛要將這世間萬物都焚作灰燼。
——
慶國皇宮,天邊泛起魚肚白。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宮城覆蓋在皚皚白雪里。
皇后一宿未睡。
她跪在佛堂前,手里捏著佛珠虔誠叩拜。皇后以前并不相信神佛鬼怪,后來日子過得太苦,皇后在后院開辟了小小的佛堂,每當心情不順的時候就會去叩拜。
“皇后娘娘!”宮女春蘭匆匆走進小佛堂,面露喜色,“奴婢派人在王府外等消息,王府的燈亮了一夜,今早也沒傳出王妃生子的消息?!?/p>
皇后攥緊手里的佛珠,望著佛堂的菩薩像:“菩薩保佑,讓那攝政王妃一尸兩命?!?/p>
香燭燃燒,菩薩佛像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皇后心里喜悅。
自從江初月懷孕,皇后一直想盡辦法想要弄掉她腹中的孩子,可惜屢屢碰壁。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江初月自己命不好,難產生不下孩子。
女子難產時間太久,腹中胎兒大概率會窒息死亡,甚至危及母體。
皇后唇角飛揚,虔誠地再次叩拜菩薩。
上完香后,皇后又吩咐春蘭:“聽說那蕭戟忽然回京,此乃武將大忌。你去告訴那幫諫官,讓他們上書抨擊蕭戟?!?/p>
春蘭想了想,疑惑道:“皇后娘娘,蕭戟是攝政王的左膀右臂,御史臺可沒諫官敢上封事?!?/p>
皇后得意笑道:“御史臺新來的孫昭明,膽大包天,想來看攝政王不順眼。別人不敢遞折子,他敢。”
孫昭明當年被蕭府退婚,這奇恥大辱他一直記在心里。
如今蕭戟主動漏出錯處,孫昭明一定會咬死“飛詔不得回京”來抨擊。就算抨擊無效,好歹也能攪動朝堂的平靜。
春蘭領命離去。
佛堂里,皇后繼續虔誠地誦經,她等著王府傳來“一尸兩命”的好消息。
...
王妃難產的事,自然也傳到皇帝耳朵里。
正德殿內,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把王妃難產的消息告訴皇帝。
此時寵妃秋霜正在磨墨,皇帝伏案作畫。皇帝興致缺缺:“難產就難產,關朕何事?那是他謝臨淵的女人,又不是朕的女人?!?/p>
太監又說:“蕭戟忽然回京,皇上可要責罰?”
皇帝不耐煩道:“滾?!?/p>
誰不知道蕭戟是攝政王的左膀右臂?有攝政王護著,皇帝根本動不了蕭戟,最多罰罰蕭戟的俸祿。
太監正要退下,皇帝忽然擱筆:“慢著?!?/p>
太監停住腳步。
皇帝攥著狼毫毛筆,他腦海里回想著太監的話?;实酆鋈徊煊X到一絲絲不對勁,之前攝政王妃胎位穩,太醫說大概率不會難產。
怎么蕭戟一回來,王妃就難產了?
皇帝畢竟曾是個精明的野心家,第六感準,總能透過現象察覺到本質。
皇帝眸子半瞇,吩咐太監:“去探查蕭府,朕要知道蕭戟為何忽然回京?!?/p>
太監立即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皇帝繼續繪畫,余光一瞥,看到旁邊的秋霜正在走神?;实劾渎暤溃骸皭坼谙胧裁??”
秋霜驀然回神,眼波流轉:“妾身在想攝政王妃。女子生產猶如過鬼門關...哎?!?/p>
皇帝瞇起眼,久久審視秋霜。秋霜眼神純凈,看不出半分撒謊的痕跡。
皇帝嗤笑:“怎么,愛妃也想替朕生孩子?”
秋霜臉上適當浮出紅暈,羞澀道:“妾身一個人又生不出來,皇上別逗妾身了?!?/p>
秋霜相貌清秀,得寵后在妝容和打扮上花了極多的心思,也在努力學琴棋書畫,如今脫胎換骨,相貌宛如牡丹般妖艷。
皇帝喉結滾動,看著秋霜,仿佛又看到那個讓他著迷的神秘女子。他將秋霜壓在案桌上,筆墨紙硯嘩啦散落一地。
胡作非為。
秋霜垂下眼簾,眸中厭惡一閃而逝,轉瞬又化作盈盈笑意,藕臂溫柔地攀上皇帝的脖子。
...
蕭府祠堂。
蕭戟跪了一晚上。
祠堂里點滿了蠟燭,一方方黑色描金的牌位擺在龕上。這些是蕭家的列祖列宗,也有征戰沙場死去而無后人的將士牌位。
蕭戟后背挺得筆直,他一雙眼久久地盯著江初月父母的牌位。燭火昏黃,牌位上的江家父母名字格外刺眼。
天色漸明,蕭戟緩緩拭去嘴角干涸的血跡,對著江初月父母的靈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蕭戟說:“我不會放手。”
他聲音嘶啞,眼神堅定:“我絕不會放手,小月是我的。謝臨淵敢攔我——我便敢殺他?!?/p>
他只是晚點看清自己的心意,竟讓謝臨淵那口是心非的東西乘虛而入!他后悔了,他一定要把江初月帶回身邊。
寒風掠過窗欞,發出嗚咽般的輕響。
靈位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祠堂外響起細碎腳步聲。四姨娘周氏提著食盒立在門檻外,輕聲道:“將軍,用些早膳吧?!?/p>
蕭戟問:“王府那邊,小月可脫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