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也開始散落著一些部落特有的物品。
用獸骨和彩色石子串成的裝飾品,已經斷裂;一些制作簡陋、打磨得鋒利的金屬矛和斧,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上面還沾著已經干涸的的血跡。
空氣中,那股瑪娜污染氣息,開始變得濃重起來,仿佛一層無形的紗帳,籠罩著這片死亡之地。
越靠近部落中心,變異生物的尸體就越密集,它們堆積如山,形成了一道道悲壯的尸墻。
而在這些尸墻的縫隙和后方,開始大量出現噬極獸的骨架,以及更多的人類遺骸。
那些人類的肉土遺體,大多衣不蔽體,以一種極其扭曲和絕望的姿態,倒在地上。
瑪娜的侵蝕痕跡變得觸目驚心。
原本應該是黃褐色的土地,如今大片大片地呈現出詭異顏色,扭曲的菌類植被從尸體下方生長出來,如同無數只從地獄伸出的鬼手。
“嘚,看樣子是全沒了。”
夏天來搖了搖頭,摘下了頭盔,似乎是不想讓那層鏡片阻礙他看清這人間地獄。
“人類啊……又少了一部分。”
語氣中有惋惜,也有麻木。
常黎的目光掃過整個戰場,他沒有被眼前的慘狀影響情緒,只是在默默地重構著這場戰斗。
“戰斗大約發生在三到五天前。部落的人依托馴化的變異生物,在這里進行了最后的抵抗。”
他一邊走,一邊說道。
“噬極獸的數量占據了絕對優勢,它們從四面八方涌來,部落的防線被層層突破。”
他們走進了部落的中心。
這里充滿了可隨時遷移的特性。
所有的住所都是由巨大的獸骨作為支架,蒙上厚實的獸皮制成的帳篷,結構簡單,可以快速拆卸和組裝。
營地邊緣,還能看到幾座被推倒的、由木頭搭建的簡陋哨兵塔,以及一些被踩得粉碎、用來預警的獸骨風鈴。
在營地的中央,是一個由石塊簡單壘砌而成充滿了原始氣息的祭壇。
祭壇上,還殘留著暗紅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跡。
而在祭壇的石壁上,刻畫著簡單的圖騰,那些圖騰描繪著人類與各種形態各異的變異生物并肩作戰。
和諧共生的場景,在訴說著這個部落獨特的信仰與文化。
南極星在一個半塌的帳篷里,發現了部落的食物儲備。
架子上掛著風干的肉干,既有變異生物的肉,也有……一些明顯屬于。
他看著那些人肉干,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
在這片殘酷的土地上,為了活下去,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脫下衣服,與野獸為伍的部落,團滅。
常黎找到了那個持續發出求援信號的通訊器。
那是一個用各種廢棄零件東拼西湊出來的、無比簡陋的裝置,被安置在祭壇后方一個相對隱蔽的石洞里,依靠著幾塊太陽能電池,頑強地工作著。
他關掉了那個循環播放著絕望的裝置。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風吹過廢墟的、嗚咽般的聲音。
就在這時,烏蘭敖登發出了低沉的呼喊:“首領……在這里。”
眾人圍了過去。
在祭壇的正前方,他們找到了部落首領的肉土。
他是一個身材異常魁梧的老人,身上穿著由多種變異生物皮毛縫制而成的、象征著地位的服飾。
即便已經死去多日,他的臉上依舊保持著憤怒而不屈的表情。
他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柄由一整根巨獸脊椎骨打磨而成的巨大戰斧,斧刃上布滿了豁口。
身上布滿了致命的傷口,但他并沒有倒下,而是以一種半跪的姿態。
即便已經被吸收了生命源質,也仍背靠著祭壇,仿佛是這座祭壇最后的守護者。
而在他的周圍,環繞著五頭體型已經死去的變異生物。
它們以一種守護的姿態,將首領的尸體圍在中心,身上同樣布滿了被噬極獸撕咬的痕跡。
顯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這位部落首領,和他最忠誠的戰斗伙伴們,一同戰死在了這里。
“他……他背后是不是有什么?”
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烏蘭海桑。
作為龍骨村年輕一代的出色戰士,他也理所當然地加入了這支精英突擊隊。
看著這悲壯的一幕,他比其他人更能理解這種人與獸之間超越生死的羈絆。
與妹妹麥朵相同,他的源質潛能也和動物有關。
眼前的景象,顯然對他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常黎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個由石塊堆砌而成的祭壇上。
而此刻,老人背靠的位置,正好擋住了祭壇下方一個看起來像是入口的陰影。
“烏蘭海桑。”
“在!”年輕的戰士立刻挺直了身體。
“去看看。”
“是!”
烏蘭海桑深吸了一口氣,他走上前,繞過那些猙獰的變異生物尸骸,來到了祭壇前。
他看著那些沉重的石塊,雙臂肌肉賁張,開始一塊一塊地將它們搬開。
石塊與石塊摩擦,發出沉悶而粗糲的聲響,在這片死寂的墳場中,顯得格外清晰。
隨著石塊被一塊塊地移走,祭壇下方的那個洞口,也逐漸顯露出來。
那是一個很小的、似乎是臨時挖掘出來的避難所,空間狹窄,僅能容納數人蜷縮其中。
當最后一塊擋住洞口的巨石被烏蘭海桑吃力地搬開時,一股更加濃郁、更加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從洞口中噴涌而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洞口的光線很暗,但借助著戰術頭盔上的微光視覺,他們還是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那里面……
只有更加稚嫩的肉土。
在戰斗爆發的最后一刻,部落的大人們,將他們最后的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藏進了這個由祭壇庇護的、最安全的地方。
而那位首領,則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堵在了洞口,成為了最后一道防線。
他成功地擋住了所有來自正面的攻擊,沒有一頭噬極獸能越過他和他的戰斗伙伴,沖進這個避難所。
但他沒能擋住無孔不入的瑪娜生態,微小的瑪娜之花正搖曳在肉土一旁。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
風聲消失了,惡臭也仿佛聞不到了。所有人的心中,都被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悲哀所填滿。
夏天來沉默地走上前,他沒有去看洞里那慘不忍睹的景象,而是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那位已經化為肉土一部分的老人首領那僵硬的肩膀。
這個簡單的動作,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敬意、惋惜,以及一種同為人類唇亡齒寒的悲涼。
“什么都沒留住啊……”
他低聲呢喃著,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
烏蘭海桑呆呆地站在洞口,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將那些卑劣的花朵扯斷出來。
然后默默地轉過身,也沒有說話,只是彎下腰,將剛才搬開的那些石塊,又一塊一塊地,重新堆了回去。
他要把這個洞口,重新封上。
為那些逝去的孩子,保留最后的安寧。也為那位偉大的首領,完成他至死都未能完成的守護。
石塊堆疊的聲音,如同敲響的喪鐘,一聲,又一聲,沉重地回蕩在每個人的心底。
常黎默默地走到他身邊,二人一同,將找來的最后一塊巨石,嚴絲合縫地壘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