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在最后的風暴平息后,陷入了永恒的寂靜。
常黎沒有立刻離開,他就那樣,依舊保持著最緊密的連接。
他低下頭,看著趴在文件上的梵蒂。
她的黑發(fā)凌亂地散著,幾縷被汗水浸濕,貼在她通紅的臉頰上。
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此刻卻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著前方。
嘴角,掛著一滴晶瑩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水珠。
她整個人,像是一件被徹底玩壞的、精美的藝術品,散發(fā)著一種破碎而頹靡的美感。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電子音打破了房間里曖昧的寧靜。
“滴、滴、滴——!”
聲音是從地上那堆屬于梵蒂長袍里傳出來的。
梵蒂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這刺耳的聲音從混沌的感官世界中強行拉回了現(xiàn)實。
她撐起發(fā)軟的手臂,有些狼狽地從桌子上爬下來。
她扶著桌沿,才勉強站穩(wěn)。
彎下腰,從那堆衣物中摸索出自己的通訊器,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立刻緊緊地蹙了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頭疼。
她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聲線,盡量讓它聽起來平穩(wěn)而正常,然后接通了通訊。
“喂?”
通訊器那頭,立刻傳來了一陣如同火山爆發(fā)般的咆哮。
那是一個清亮卻充滿了怒火的女性聲音,是梵律。
“你人在哪里?!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
你那個關于新型承重材料的配比方案到底還要多久?!
整個教會施工隊幾百多號人都在這里干等著!
你要是再不出現(xiàn),我就要帶著人沖進你的房間,把你從你那張舒服的床上直接揪出來了!”
梵律的咆哮戛然而止,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后面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畢竟不能在公共頻道里,直接點破這家伙可能正在干的好事。
那頭沉默了幾秒,最后只傳來一句咬牙切齒的、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話:
“……快點滾回來工作!”
通訊,被粗暴地掛斷了。
梵蒂握著通訊器,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
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長長地嘆了口氣,轉頭對一旁氣定神閑的常黎說道。
“哎,看來我得去工作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自己。
穿戴整齊,又變回了那個冷靜、戒律的荷光者。
只是那微微發(fā)紅的眼角,和走路時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
還是暴露了她不久前經(jīng)歷過一場怎樣激烈的事件。
她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上,又回過頭,深深地看了常黎一眼。
那眼神,復雜難明。
有感激,有敬畏,還有一絲……屬于女人的、隱秘的食髓知味。
“常黎大人,人類的未來……拜托您了。”
說完,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房間里,再次恢復了安靜。
空氣中,還殘留著那股曖昧氣息。
常黎走到窗邊,看著下方燈火通明的燈塔下層。
人類的未來嗎?
就在這時,他的通訊器,也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是BT的加密通訊。
【鐵馭。】
BT那獨特的平穩(wěn)聲音響起。
“說。”
常黎現(xiàn)在可天清晰了,污穢已經(jīng)離體了,大腦空前絕后的清醒。
梵蒂手中為什么會有常黎否決的方案,這后面沒有BT是不可能的。
難道是梵蒂入侵了bt的系統(tǒng)拿到這份方案?別逗你黎明哥笑了。
【報告,基于我們從白月魁身上獲得的血樣,逆向工程研發(fā)的基因強化藥劑。初代版本已完成全部模擬測試。】
【穩(wěn)定性與有效性均達到99.78%,可以進入**實驗階段。】
這是個好消息。
意味著常黎將擁有批量制造超人士兵的可能。
“很好。”常黎應道。
通訊那頭,BT卻陷入了一陣罕見的沉默。
那無聲的間隙,對于一個以毫秒為單位處理信息的人工智能來說,長得有些反常。
“還有事?”
現(xiàn)在的他強的可怕,常黎敏銳地察覺到了BT的異常。
BT那數(shù)據(jù)流組成的聲音,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擬人化的、類似猶豫的波動。
【鐵馭。】
BT的聲音,在這一刻,帶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想……邀請你,前往天龍星號。】
聽到天龍星這個名字,常黎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真正意義上了然于胸的笑容。
他轉過身,背靠著冰冷的舷窗,看著天花板。
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合金,看到那艘一直靜靜懸浮在近地軌道上的、他最大的秘密。
天龍星。
天龍星號運輸艦。
看來,是時候終于到了。
BT和背后的“系統(tǒng)”,終于舍得告訴自己一些真正的秘密了。
他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BT,”
他用一種輕松而調(diào)侃的語氣說道。
“你怎么跟個艾許似的,磨磨蹭蹭的。你定時間吧,我們隨時上去。”
通訊那頭,BT的核心處理器似乎因為這個出乎意料的比喻,而進行了一次快速的數(shù)據(jù)運算。
幾秒后,它用那一貫的憨憨的聲音回應道:
【好冷的笑話,鐵馭。】
而另一邊。
燈塔醫(yī)療區(qū)的最深處,查爾斯的重癥監(jiān)護室。
一個穿著嶄新的黎明教會長袍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在走廊里探頭探腦。
見四下無人,便像一只老鼠般,迅速溜進了病房。
是布里。
查爾斯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管子,臉色蒼白如紙。
他看著溜進來的布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布里一進來,就迫不及待地開始訴苦,聲音壓得極低,卻充滿了怨毒。
“會首大人!您可得快點好起來啊!現(xiàn)在這燈塔,已經(jīng)不是我們的燈塔了!”
他擼起袖子,將原本白白凈凈,但此刻卻磨出了幾個水泡的手,展示給查爾斯看。
“您看看!我!我堂堂光影會的祈福官,現(xiàn)在竟然要被逼著去工地上搬磚!
那個梵律,天天跟個監(jiān)工似的,逼著我們所有人干活,說什么奮力才能進步!
我呸!我們是管理者,是上民!什么時候輪到我們?nèi)ジ赡切m民的臟活累活了?”
布里才不管什么人類不人類的未來。
對他來說,不能作威作福,不能享受特權,就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光影會,必須由查爾斯帶領,回到那個等級森嚴,上民至上的好時代。
查爾斯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fā)。
他很清楚,布里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就像現(xiàn)在,他根本就不應該出現(xiàn)在自己的病房里,這會暴露他還有東山再起的企圖。
但既然來了,這個蠢貨,就能為他所用。
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外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布里繼續(xù)喋喋不休地述說著,從常黎如何掌控大局,到黎明教會如何深入人心。
尤其是當他提到,現(xiàn)在整個燈塔底層,幾乎都只認那個天天帶著他們干活的梵律時……
“咳、咳咳!”
查爾斯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牽動了胸口的傷勢。
旁邊監(jiān)測生命體征的儀器,立刻發(fā)出了刺耳的警報,數(shù)據(jù)曲線開始劇烈浮動。
“會首大人!您沒事吧?”布里嚇了一跳,趕緊湊上前。
查爾斯揮了揮手,示意無礙,警報聲也慢慢平息。
他喘著粗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布里……”
他的聲音沙啞而虛弱,“你……證明了自己,是光影之主最虔誠的信徒。”
他用盡力氣,從枕頭下摸索出一張折疊得極小的紙條。
“將這個……遞給荷光者,梵蒂。”
查爾斯死死地盯著布里。
“記住,梵律……已不可信。她背叛了光影之主,背叛了我們!”
這是他臥床期間,絞盡腦汁想出的一些離間和制造混亂的小計謀。
布里接過那張仿佛有千斤重的紙條,緊緊地握在手里,激動得滿臉通紅。
會首大人還是信任我的!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但猶豫了一下。
那不太靈光的腦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可是……會首大人,這……這光影教會的改革,正是荷光者梵蒂牽頭推動的啊。
而且……而且我來的路上,還親眼看到……看到梵蒂,把那個常黎,帶進了她自己的房間里……”
布里的話,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查爾斯的心口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這一次,查爾斯是再也撐不住了。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口氣沒上來,整個人劇烈地抽搐起來。
本來上次被常黎氣出的內(nèi)傷就一直沒好,這一次,聽到自己最得力、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竟然也投向了敵人。
甚至不惜用上了最原始的手段,這股氣血攻心,瞬間加劇了萬分。
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撕裂。
“噗——!”
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狂噴而出,濺在了潔白的床單上。
如同一朵瞬間綻放的、妖異的死亡之花。
病房里,生命監(jiān)測儀的警報聲,瞬間響徹了整個樓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