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斬過,刀鋒猶劈腐木碎雪一樣,將前面的妖怪劈裂開來,綠色的蟲妖之血還沒有落下來,就被熾烈的高溫燒灼,剿滅。
周衍,沈滄溟,智軒,在臥佛寺佛道之中,快速急奔。
前方妖孽,皆被斬殺。
他們組成了一個大唐邊軍特有的戰術組合。
沈滄溟負責左側,周衍負責右側,智軒則掀了個佛前供桌當重盾,承擔正面的突擊,手里降魔杵殺生無數,在突破這個暗中機關的時候,不知將多少人皮蟲蛻打死。
周衍沿途已經將夢中玄奘所說的事情告訴兩人。
他們沒有絲毫的拖延,立刻就朝著外面退去,一路廝殺,忽而聽到了外面傳來了隱隱約約的禪鐘撞擊聲,莊嚴肅穆,智軒手中兵器上的污血一甩,道:
“不好,佛鐘已響。”
“長生法會已經進展到供天地,齋天要開始了。”
智軒有些焦急,尤其是他知道李隆基也在。
僧眾求長生,齋天法會若是外面的那么多百姓,還有這位三郎圣人一起囊括其中,會變成什么樣子,他只是稍稍想一想,就只是覺得頭皮發麻。
“來不及了,沈滄溟,周衍。”
智軒一咬牙:“走,我們重找一條路!”
周衍道:“重新找路,還來得及嗎?”
智軒道:“當然來得及。”他指了指那佛鐘傳來的方向,臉上露出一絲充滿了危險氣息的微笑,道:“不要被駁雜的信息干擾你的判斷。”
“我等要做的事情,不過就是在齋天之前趕過去,將長生經法會的核心,也就是方丈剁死!”
“那里,不就是一條路嗎?”
周衍看到墻壁。
在他的思緒反應過來前一秒,兩道身影從他左右兩側踏步往前,沈滄溟手中橫刀倒持,刀柄握緊,像是個小心的撞錐;智軒手中的降魔杵前砸。
玄官之力爆發,兩股力量蠻橫沖擊,硬生生將前面的墻壁砸塌,轟隆隆的聲音里面,碎石嘩啦啦落下,沈滄溟和智軒,分別用自己的肩膀,撐住了兩側被轟砸出來的裂隙。
沈滄溟:“走。”
智軒:“只需要這樣,就可以了。”
周衍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毫不猶豫,持刀快步沖入這里,他們直接鎖定了佛鐘方向,然后大刀闊斧,橫砸重劈,硬生生在對方的地下密室,開出一條路來!
這樣一定會進一步地打草驚蛇。
會引來更多的妖魔。
智軒道:“這并不是所謂的危險,而是價錢哦,小子。”
周衍道:“價錢?”
那個安仁軍曾經的參謀,如今的佛門僧人微笑:“就像是買東西的時候,要出錢;將妖魔吸引過來,遇到所謂的危險,就只是以最快速度,趕到佛鐘法會的價錢。”
“換言之。”
“我們為什么不主動支付‘價錢’呢?”
周衍忍不住笑道:“這不是強買強賣嗎?”
說是這樣說,他手中的動作也不停下,手中的地魄天傾沉重無比,而且還非常非常地結實,拿來劈開前方的碎石,墻壁,實在是非常順手。
旱魃之血的元氣被吸收,煞氣則被玄奘鎮壓。
農神谷穗的力量再度可以使用。
周衍掄刀,劈斬,開路,效果速度根本不是所謂的八品。
道行和功德這種存在,看上去是很虛無縹緲的,摸不著也看不到,更不像是法力一樣,有消耗,有恢復,也有過度消耗法力帶來的身體透支疲憊。
但是,道行和功德仍舊是佛道兩脈最重要的存在。
和法力,氣血,體魄截然不同。
卻更為玄妙。
周衍此刻就能清晰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同,揮刀的時候,法力的消耗顯然地降低,原本施展法術的時候,法術和法術之間,會有遲滯。
類比的話,就是揮拳,揮出一拳,得要收回來,再打。
法術也是這樣。
可現在,這個恢復的間隙大幅度削減了。
身體和法力的契合度提升,對于法術更有了一種得心應手之感,傳說中,道行高深者,根本不需要法力和掐訣念咒,神念動處,就能夠自然成法。
一念起落,便是神通。
周衍大概明白了。
嘩啦——
墻壁破碎,石頭砸落下來,被手中的重刀掃飛出去,卻也有蟲妖,趁著這個間隙,振翅飛到了周衍的身上,但是還沒有攻擊,就似乎撞擊到烈焰之中。
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直接焚化。
然后被周衍一刀打碎。
直接拍成黑色齏粉!
道行高深,功德無上者。
周身流轉氣息,自成法術。
傳說和神話里面,那些高僧,道長在休息的時候,也不會被邪祟侵襲,近身;道經和佛經里面則說,周身會有諸天神圣,八方珈藍護持。
就是以一種方便理解的方式,闡述道行和功德的效用。
周衍法力流轉的時候,會自然形成,類似于佛門明王火的護身效果,平常倒也是沒有什么不同,可一旦有妖孽邪祟,對周衍有惡意和殺心,就會遭至本能的反擊。
殺傷力倒是不大,但是常駐不滅。
許多道人,僧人,明明不是玄官,但是走在路上,鬼物妖怪都會繞著走,就是因為他們雖然不具備法力,不通法術,但是卻修持不絕,身上有道行在身。
周衍一邊嘗試自己的變化,一邊和沈滄溟,智軒一起往過走,很快到了一個地方,三個人都是玄官,周衍和沈滄溟還是烽燧一系,站在大地之上,感知能力大幅提升。
沈滄溟一刀斬斷一名妖魔:“就是這里了!”
周衍道:“怎么上去?!”
智軒已經掄起了手中的降魔杵,狠狠地在上面打破一個窟窿,先是泥土嘩啦啦落下,然后是磚塊,最后狠狠一下,木質材料,伴隨著碎石頭嘩啦啦砸下。
周衍仰頭看到,空洞里面,裝潢考究古樸,辨認出來,上面是一座佛塔,智軒剛剛的三下降魔杵,硬生生在這佛塔下面給杵出一個空洞。
三人大喜。
但是一層淡淡的佛光流轉逸散,這佛塔的底層迅速要被恢復了,而烽燧的感應則讓周衍察覺到,整個臥佛寺下方空間內的妖魔都在瘋狂靠近。
這些妖怪里面,恐怕就不只是蟲妖和皮囊了。
下一刻,周衍感覺到自己的視線拉高。
沈滄溟和智軒出手,將周衍撐起拋起。
“走!”
周衍果斷,直接御風騰空。
只是佛光恢復的速度也極快,他眼睜睜看著佛光流轉,只剩下一線,眼看著就要被這佛光修復,從佛塔里擋下來,手中地魄天傾往前一戳,想要切換燈影兒玉符的時候,卻發現——
燈影兒,山君兩道玉符是同時亮起的!
道行大漲,不知不覺,他已可以同時駕馭兩張玉符。
這就是道行對于他,最大的加持。
“燈影重重!”
佛光就要將整個佛塔底層空洞封閉,而無數妖魔靠近,敲打甬道墻壁的聲音猶如催命符,三把兵器高舉,將佛塔之下流轉的佛光撕開。
下一刻,周衍手中佛燈拋上,影子晃動,周衍身影化作影子遁術,再度出現的時候,已是在佛塔之中。
佛塔底層的空洞被修補好。
周衍道:“沈叔,智軒大師!”
沈滄溟和智軒將兵器收回,看著前方黑暗中的妖魔,兩人并肩而立,道:“你去,我們來負責這里。”周衍深深看著沈滄溟,沒有婆婆媽媽的。
少年心中帶著火,帶著殺意,提起戰刀。
在佛鐘鳴響聲中,快步狂奔。
周衍在腳步聲中遠去了,而沈滄溟和智軒兩人看著走來的妖魔,其中大部分都是人形,生出六臂,面容有蟲妖的特性,只是此刻,這些妖怪顯然憤怒到了極致。
它們完全沒想到,這三個家伙竟是完全不講道理。
根本沒有按照它們的計劃來,選擇暴力開路。
為首之人嘴巴已經裂開,生出了蝗蟲般的口器,道:“智軒師弟,你忘記你到底是誰了嗎?為什么要和我等敵對?!”
智軒道:“是你們忘記你們是誰了。”
他雙手握著降魔杵,僧袍染血之后,就像是戰袍了,道:“大唐邊軍昭武校尉以及振威校尉當中,個人勇武第一的【冠軍校尉】,四鎮節度使麾下,授銜都知兵馬使。”
“星宿川,沈滄溟。”
“現在變成了個殘廢,且問,大唐邊軍的冠軍校尉,還能沖陣嗎?”
沈滄溟手中橫刀抬起,道:“雖然只是副手的橫刀。”
“但是,尚可。”
“仍能殺敵。”
智軒輕聲道:“暴力破局開路,沖到法會下面,這個動靜,會引來妖魔匯聚在我們兩個這里……”
沈滄溟道:“這根本算不上是代價。”
這樣的話,他們兩個人斷后,周衍就可以一路暢通無阻了,兩人并肩,面對著這妖魔鬼怪,齊齊暴起,主動地發動了豪勇慘烈的沖鋒。
大唐啊大唐。
安仁軍。
尚在。
………………
腳步聲急促像是雷霆,佛塔上的僧眾看到周衍,沒有驚愕,只是本能撲過來,想要將周衍拖住,卻被糾纏著暗紅色火焰的重刀一一劈斷。
九層佛陀塔,周衍只是用了十八個呼吸沖上來。
外面的香火氣息濃郁,人們的聲音,念誦經文的聲音,佛鐘的聲音,匯聚成為了莊嚴肅穆的聲音,渾身染血的少年豪俠緩步走來,他微蹲下身子,就在佛塔最高層俯瞰。
看到眾生,看到一切,看到了那執著的愿望。
看到了如愿,如愿的念誦。
也看到了戰場的悲傷,看到了時代的洶涌,最后他的法眼看到了在眾人圍繞著的,那位方丈,老邁的僧人慈悲祥和,臉上的皺紋似乎都帶著溫和的笑意。
周圍百姓們跪下,雙手合十,在念誦什么。
他能感覺到法會化作了一場巨大的儀軌,核心就在那老和尚那里,該如何處理呢?該如何破局呢?周衍握著刀,他不懂道法,他不懂佛法和玄妙。
那么,只有一個方法了。
少年左手按著佛塔邊緣,身軀猛然躍出。
香火的味道雖然醇厚醉人,卻難以洗去這一身的血腥和殺氣,經幡搖晃,老方丈雙手合十,要向四方諸佛上香,李鎮岳目光平靜,裴玄豹站在方丈背后。
李隆基則是藏在百姓中。
百姓雙手合十,跪拜著,念誦著佛經,希望自己的愿望得到滿足,希望悲苦和災難被超度,希望如愿,如愿。
直到——
轟!
流轉的風將香火的氣息攪碎。
那背著竹簍和弟弟的布衣少女看到。
一名穿著道袍,卻將道袍的袖口扎緊,黑發微揚的少年道人從天而降,重重落在了那一座佛門香桌上,周圍狂風流轉,方丈看到那少年道人抬眼。
方丈道:“你……”
刀鳴炸開,地魄天傾橫斬。
干脆利落!
于是,這臥佛寺活過百年的方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首!
一瞬死寂,頭顱飛起,老僧的尸體朝著一側倒下來。
周衍目光越過了僧人的尸體,看到了七步外的人。
裴玄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