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堂堂黑水部的耶律王爺,能以這么卑微的姿態,只為了求一張高爐圖紙。
林川看著那些珠光寶氣的物件,笑了起來:“耶律大哥,你這是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搬出來了?”
“實不相瞞……”
耶律延端起酒杯,先仰頭灌了口酒,嘆了口氣,“眼下我們與大乾停戰,實在是靺鞨十六部生了內亂,牽扯了太多精力。偏前些日子,狼戎的黑狼部又遣人來求援,想用漠北的草場做交換,借我黑水部的鐵騎,幫他們蕩平族內的血狼部……”
“黑狼部?”林川心頭一愣。
就連胡大勇和南宮玨都怔住了,互相對視一眼。
耶律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表情,繼續說道:“我知道這高爐是鐵林谷的根基,對我們黑水部而言,這更是能讓全族鐵器翻身的命脈。有了它,不管是應對靺鞨的亂局,還是狼戎,我們都能占盡先機。你開的價,我照單全收,只求你點個頭!”
林川心里有些想笑。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他本想吊著胃口,抬抬價,沒成想對方為了高爐,連這種部族秘辛都肯松口,可見他對那高爐的渴求,已到了不計代價的地步。
就憑爐子和鐵器,能打得過如今裝備了少量風雷炮的血狼部?
做夢吧……
“耶律大哥!”林川放下筷子,“我之前就說過,不是錢的事。”
“那你要什么?”耶律延急切道,“只要黑水部有的,哪怕是戰馬、奴隸,我都能給你湊齊?!?/p>
林川假裝思忖片刻,才緩緩開口道:“圖紙可以給,但有兩個條件。”
“你說!”耶律延眼前一亮,忙不迭說道。
“第一,我要北線的獨家商路?!?/p>
林川說道,“從今往后,黑水部在大乾北地的交易,只能與鐵林谷往來?!?/p>
耶律延略一思忖,便點點頭。
這對黑水部而言本就無所謂,他們只在乎貨好物賤,與誰交易都一樣。
倒是林川,分明是想借著黑水部的勢力,把北線漢地的合作方牢牢鎖死在鐵林谷一家。
光是北線這一片區域,足足占了大乾三分之一的疆土。
“第一件好辦,我答應?!彼鞈?,又追問,“那第二件呢?”
“第二,我要’將軍醉’能入大乾的皇商名單?!绷执ㄕf道。
耶律延眉頭皺了起來:“這……我不太明白。皇商名單又是什么講究?”
他雖與大乾有往來,卻對皇商這些門道卻不甚了了。
林川解釋道:“耶律大哥有所不知,朝廷每年給你們的歲幣里,本就有貢酒的份額。如今西梁王正四處打點,想讓他手里的杏花村酒獨占這份差事。”
耶律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想讓將軍醉取代杏花村?這不難,我這就修書給大乾的禮部官員……”
“不,耶律大哥誤會了?!?/p>
林川笑著搖頭,“我并非要取代杏花村。將軍醉的產量本就有限,真成了人人能喝的酒,反倒掉了價?!?/p>
他話鋒一轉:“我只希望耶律大哥能幫襯一把,讓將軍醉也列入貢酒名錄,并且……得明確定為’王室貴族特供’?!?/p>
“王室貴族特供?”
耶律延愣了愣,隨即茅塞頓開。
這是要把將軍醉的身價抬到天上去啊!
尋常人喝不到,唯有王公貴族才能享用,這樣一來,即便產量少,也能憑著稀缺二字賺得盆滿缽滿,還能借著大乾王室的名頭,掙足臉面。
“好個林兄弟!”耶律延朗聲笑起來,“這主意妙!就依你說的辦?!?/p>
“如此,便多謝耶律大哥了。”
林川舉杯道,“這兩件事定下來,耶律大哥便可安排人來取圖紙。我把耐火磚也都給耶律大哥備好,另外,為表誠意,我再送耶律大哥十匹鐵蹄馬!”
“十匹鐵蹄馬??。?!”
耶律延猛地站起身,又驚又喜,“林兄弟……此話當真?”
鐵蹄馬的珍貴,他比誰都清楚。
黑水部養了三十年戰馬,也沒能培育出一匹能與之匹敵的神駒。
先前見林川把馬看得緊,他連提都不敢提,只當這輩子沒緣分,沒承想峰回路轉,對方竟肯主動送十匹。
“自然當真。”林川笑道,“明日啟程前,我讓人把馬牽到你營中,都是訓好的成年馬,上了戰場就能用?!?/p>
“好好好!好好好!”
耶律延連說好多個好字,他端起酒壇,親自給林川斟滿,“林兄弟這份情,我耶律延記在心里了!往后在北線,但凡鐵林谷的旗號,我黑水部的人見了,必當傾力相助!”
他是真的被這十匹鐵蹄馬砸暈了頭。
有了這批馬,能充實部族的騎兵戰力,也能當作禮物分贈各部,換取更多支持,對付靺鞨內亂和狼戎紛爭都多了幾分底氣。
胡大勇在一旁看得直咋舌,悄悄湊到林川耳邊低語:“大人,那鐵蹄馬可是咱們的寶貝,十匹是不是太多了?”
林川沒回頭,只夾了塊肉慢慢嚼著,眼角余光瞥見耶律延正興奮地跟隨從吩咐著什么。
他低聲回了句:“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南宮玨心中簡直對林川頂禮膜拜。
這鐵蹄馬固然金貴,卻并非鐵林谷獨一份的稀罕物。
血狼部那邊,阿茹正領著族人悉心繁育。
谷里的王石頭也挑了幾匹良種,整日琢磨著配種的門道。
更何況,這兩百匹鐵蹄馬的根苗,本就是當年從黑狼部得來的。
真要較真的話,耶律延若肯砸下血本,未必買不到。
可林川的手段,偏就妙在這“買與不賣”之間。
先前任你磨破嘴皮,鐵蹄馬的事絕口不提,吊足了對方的胃口。
待交易的核心條款敲定,卻反手送出十匹。
這雪中送炭的情分,瞬間就把耶律延的感激與信任拉滿了。
既用十匹馬來拴住了對方,又借著這份厚禮,讓北線商路與皇商特供的約定多了層無形的保障。畢竟拿了好處,往后即便想反悔,也得先掂量掂量這份情分。
這一招,時機掐得恰到好處,手段藏得滴水不漏,效果更是立竿見影。
南宮玨在心里暗嘆,尋常人只知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林川卻能把“舍”與“得”算得這般通透,用得這般舉重若輕,難怪能在短時間內就把鐵林谷經營得有聲有色。
耶律延興奮了好一陣,才漸漸平復下來。
“林兄弟,明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聚。這杯酒,我敬你!往后若到遼東,定要讓你嘗嘗我們部落的烤全羊,喝最烈的馬奶酒!”
“一定?!绷执ㄅc他碰杯。
……